Chapter 33.

东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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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阳光千娇百媚,我早起从集市里买来了两块五花肉,半只鸡,一袋蘑菇和几把青菜。

    我想既然这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就绝对不能吃得太寒酸。尤其是我想到肚子里有张小嘴正呲着一对小獠牙从我的胃袋里往外掏吃的,这个残暴并且具有攻击性的画面,让我一时很难以接受。

    我拎起锅铲刮了刮下巴,闭上眼睛有如老僧入定,回想了下简乔做菜时的力道和手势,尔后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记忆力还不如一条鱼。

    一通捣鼓之后,我成功地捣毁了厨房,险些烧掉了自己的半边眉毛,而唯一幸存的一盘青菜吃上去就像我刚刚把卖盐的拖进草丛里施暴了。

    出了门,我像条新鲜的丧尸,一路把自己松松垮垮地拖到了浮生桥边,想到老梁豆花店里买一碗炸酱面和糖汁豆花充饥,可没想到今天恰逢县电视台的《直浅民生》栏目组要给他这家三代老店做一辑专访,为此,老梁不惜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来为他造势,于是我看到了在一扇2.1M*1.2M的老木门里活生生卡住了大大小小七颗脑袋却一颗也挤出不来的悲情场面。

    我托着头蹲在小巷对面,沉默地如同一棵草,我觉得自己快要饿昏了。

    就在我的血糖迅速下降,快从嘴角流淌出来的当口,面前游移过来一个三层高的白色塑料盒子。

    在我的记忆中,它的出现是镀着一层金光的,落在我朦朦胧胧的眼里,像是一个熠熠生辉的炸药包还是什么东西……

    它被塞进了我的手里,然后一个还挺妖娆的女声对我说:“饿了吧你?我买多了,别客气,吃吃吃。”

    在炸酱面腾起的一片亲热的氤氲雾气中,我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样蹲在路边的美女,她嘴边挂着一串油兮兮的酱汁,并且手上捧的一个,怎么说呢,从大小来看,貌似是只脸盆,至少把她那张小脸装进去绝无障碍……

    吃相是差了点,但并不妨碍她的年轻貌美,的确是个美女啊,还是那种*型,就是秦东一见到就会绷着肌肉在原地跳高三公尺,同时狗眼里冒出一对红桃K的那种。

    我刚想说谢谢,美女吮着筷子打量了我两眼,接着张口就……嗯,表情痛苦地吐湿了我一只脚……

    我靠,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我看着鞋面上两根还没有消化掉的面条,听她扶着墙一点也不尴尬地对我说:“对不住啊姑娘,老娘怀孕了……”

    说着说着,她又吐湿了我另外一只脚……

    接下去的场面愈加混乱,我被这种一地浓稠的熟悉场景给深深地刺激到了,喉咙里喀拉拉响了一阵,跟着她开始了此起彼伏地三分钟对吐,最后我拽住她即将抽走的饭盒苦苦地哀求道:“我真的也有了,我可以给你看验孕棒啊姐姐……”

    而她不甘示弱地对我愤怒咆哮:“鬼信你啊!这条裙子是Kenzo的啊大姐!”随后招出两个膀大腰圆的女打手差点把我从浮生桥上抡起来丢下去……

    FUCK,这竟然就是我认识江沉落的经过。

    我想,如果没有遇上江沉落,接下去的日子,还不如被她请的两个保姆从桥上丢下去填土……

    等到她再三确认过我的确跟她一样“揣着崽子”,我们才终于放开了彼此革命的怀抱,用天雷勾动出地火。我俩手牵着手,在直浅悠蓝的日照下,情谊突飞猛进,从相约一起去桥边吃糖汁豆花到相约一起坐在浮生桥边看着夕阳磕瓜子,再后来她说她也是拿了个小地图随便一点选中了直浅,这一点,促进了我们更深层次的惺惺相惜,于是我顺利被她勾搭搬去跟她一起住,而在她说将来生了孩子我要是回不去了就跟她走的时候,她在我心里,已经成了神祗一样的存在。

    我决定搬过去以后一定要每天供奉她,朝拜她,匍匐在她持续增长的腰围下,并且后来我发现,同是待产,她比我奢华多了,有三个保姆分别帮她烧饭,整理,和按摩……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待产,相比之下,我之前的生活基本可以鉴定为,孵蛋。

    可住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我开始思索她的出现,这让我又想起了已经飘到欧洲的秦东同学最敬重的老子曰的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她和我肚子里藏着得这条小妖精,到底谁是祸,谁是福,这个问题着实困扰了我许久,并不能辩证地看待。

    他们让我沉湎在遇见和创造的喜悦里,又同时惨无人道地打击与摧残我。

    比如某一次,我踢了踢因为怀孕而水肿到看不出形状的脚,很忧愁地对沉落抱怨,我连安全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怀上了。

    她正在看《潜伏》的大结局,她特别喜欢那个女主角,叫翠花还是什么的,正抱着一个孩子孤独地等在路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画面,拉过我的手,吐了一粒话梅核,说,得了吧,就算让你知道了,你也会怀上,你的脑子根本长在屁股里,然后抽空看了一眼我的屁股,说,啧啧,你怎么长的,看这屁股肥的,顶得上两个脑子了。

    然后她一脸后娘相的戳着我的脑门说:“程景飒你怎么想的呀?你生这么个倒霉孩子你为了毛啊?还来得及啊,我看打掉算了……”

    我气得胸部都鼓起来了,和她据理力争,“你不也一样,那你生什么生?”

    她很财主气息地说:“你跟老娘比?老娘养得起!”

    那时,我怀孕近四个月了,她六个月。

    其实,自从我得知自己有了一个孩子,脑子里从来没有动过一分把他打掉的念头,甚至和所有一怀了孩子就先考虑名字的弱智母亲一样,立刻决定不管男女都得给孩子取名叫简直,不光是因为孩子得在直浅出生,更重要的是简乔和我的孩子,那必定是智慧与美貌并存,正义与邪恶的化身,一大枚灿烂前途不可限量的人间凶器,以至于将来人人提到他时必然得夸一句:简直是一个祸害啊……

    我确实很想知道简直会长成什么样子,那并不是几张B超单子能满足我的,每天落入这样漫无边际的期待里,我看着自己的小腹一点一点从平坦变得隆起,身体开始发胀,像个打足了气的皮球,沉落有时那股孕脾气上来了,没地方发泄,就冲着我和三个保姆扫射,她会和我嘶吼:“程景飒,你真讨人厌,我就想往你屁股上扎一针,然后看着你打着圈飞出窗外!”

    而我某一次终于忍无可忍地冲她摊摊手,“那你要不要先把胸部那两个盐水袋拿出来,否则几个月后你怎么喂奶?”

    可她毫不犹豫地扶着肚子挺起胸从我面前走过,“没告诉过你这是天然的吗?放心吧,将来别说我儿子了,就是你儿子,再加上你,我也能一块儿喂了!”

    我扶住额头,像只斗败的鸡一样喘气。

    沉落把她搭救我的原因归结为吃饱了没事干,孕期无聊,以及激素水平的不稳定,原本她想着去买一条狗狗,被保姆苦口婆心地劝服后改成了想养几盆仙人球,结果我就出现了……

    连保姆都摇着头说,我肯定是应劫而生的,避免了直浅方圆五百里的生灵涂炭。

    稍后,我在桥上坐着像只鸟一样打瞌睡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每天都扬言再也不画了要去街边卖鸡蛋的落拓的法国画家奥利奥,而江沉落又张牙舞爪地表示她又多了一个乐子,面对奥利奥的西方古典美男式的脸,她整天陷入如何在揣崽的情况下与对方发生奸情这种罔顾礼义廉耻全然荒淫无道的思考中,却不料对方始终油盐不进,久久不能奏效……

    沉落认为一定是语言障碍导致他们不能顺利地Fall in love,于是她抽空就挠着奥利奥的肱二头肌把他拖上直浅最有名的乐梨山,说要一边吹着和畅的山风,一边欣赏漫山遍野的夭夭桃花,一边,教人家汉语……

    奥利奥在一次下山后,眼神惊恐地偷偷问我,你确定她肚子里长得是个孩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

    两个年轻的准单身母亲的生活,就是这样从缝隙中搜罗着各种乐子度过的。

    在直浅的那段日子,我变得很健忘,常常不记得要想一想简乔,只有在失神和做梦的时候,眼前会浮现出他的样子,还是在黑夜里,俯着长长的身体靠在栏杆上吹风,看上有些孤单,抬着他永远都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正对着我很好看的微笑,英气勃发。

    可我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会提到他,尽管我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及蕴育着的小宇宙都是他带给我的,可我的世界依然不可避免地被割裂成了两半,铸就成前简乔时代,与后江沉落时代。

    显然,简乔时代已经结束了,我心中最后一点模糊和嘶哑从空气里簌簌地落下来,我看着它们尘埃落定,江沉落则姿态强硬地网罗和接管了我的整个天空,是她让它们变得富有生气,和璀璨,而当她在某天深夜听完了我的故事,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同情,镇定地非常彻底,只是第二天一早满脸轻蔑地手一扬,把我许久不曾开机的手机扔到桥底下去了。

    很快地,我不再梦见简乔,在沉落的训练与高压政策下,我努力卸掉了最后一丝沧桑和哀怨,好像连孩子也不是他的。

    仿佛一切,跟这个人,再没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感冒了,情绪低落,请给我撒撒花。

    正需要你们呢,来吧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