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日

风荷游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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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清寂,无声无息。

    淼淼来到内室一看,床上果真空无一人。她摸了摸被褥温度,冷冰冰的,卫泠不知道何时离去的,连句话都没有跟她说。

    他是不是受了严重的伤,不想让她知道,所以才这么匆忙的走了?想到昨天他的异常,不无可能,淼淼更加担心,他到底去了哪儿?是回别院了,还是到别的地方去了,淼淼这才发现,她根本无从下手。

    杨复走入屋中,看着床前焦急的小丫头,他立于折屏后,一言不发。

    忽地想起来一事,淼淼从衣服里掏出一块晶莹玉石,正欲开口,偏头见屋里还杵着一人,她蓦地捏紧了手中的石头,以商量的口吻:“王爷……”她抿了抿唇,“你能不能出去……”

    杨复不动声色地看向她,少顷才缓缓颔首,踅身走出房间。

    待他离开,淼淼不放心地检查了门窗,直到确认都关严后,才拿出血石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卫泠?”

    这是她第一次用血石,淼淼不是很熟悉,等了许久没得到回应,她不死心地又念:“卫泠卫泠,你在哪里?”

    许久,血石在她手心逐渐发热,里头的血滴顺着白玉的纹路流淌,低低地传出卫泠的声音:“我在城外。”

    淼淼惊喜地盯着玉石,急切追问:“你在城外哪儿?我这就去找你。你为什么忽然走了?身体好了吗?”

    里面有飒飒风声,卫泠静了静,“你不用过来了,我马上就会离开。”

    这才听懂他的意思,淼淼正欲往门外走,霍地停下脚步,呆愣愣地看着掌心发光的石头。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刻意逃避罢了,她不肯相信卫泠真会丢下她一人。

    可是卫泠真的走了,他要去别的地方,不留在她身边了。

    淼淼难过地瘪瘪嘴,一股酸涩只冲上眼眶,“那你为什么要走……我很担心你,真的……”

    她蹲在桌旁,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又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才要走。”

    隔着遥远的距离,卫泠的声音被送到此处,他几不可闻地叹息,“同你没关系,只是我想走罢了。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淼淼依依不饶:“那你留下来,跟我一起留在王府不好吗?我会去求王爷,让他原谅你……”

    远方城外,绿树成荫。徐徐风来,树叶婆娑,在头顶奏出哀哀声响,像小丫头悲戚的恳求。

    一人一骑停在路边,卫泠看着远方城门,他手中握着一块跟淼淼相同的血石,正传出她的绵绵嗓音。

    留下来好不好……跟我一起留在王府……

    他终于忍不住道:“六水,我并不想用这种方式跟你在一起。”

    淼淼没法理解这句话,“那用什么方式?有什么区别呢?”

    有区别,卫泠勒紧缰绳,调转方向,驾一声往官道驶去。烟尘扬起数道尘沙,马蹄声橐橐作响,一声一声践踏在他心尖儿上。道路两旁的樟木飞快后退,远处山脉连绵起伏,成了一幅亘古的画卷。

    他想光明正大地留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成为她唯一的倚靠。

    可惜不能,她的身边有了那个人的存在,从此再不需要他。

    那头的淼淼得不到回应,只能听见呼啸风声,着急地连唤了好几声。卫泠终于放缓速度,最后说了句:“等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再回去。”

    说罢,血石的光芒渐次黯淡,最终变为一块平凡无奇的玉石。他塞入衣襟,不再疾驰前行,慢悠悠地往远方走去。

    *

    卫泠真的走了,淼淼在房间呆坐许久,仍旧没接受这个现实。

    她伏在桌上,想着卫泠最后的话,什么叫需要他的时候?她一直都很需要他,那他为什么走呢?

    门板被叩响,她无暇顾及,埋在臂弯中怠惰地哼了一声。

    接着直棂门被推开,乐上站在门边叫她:“车辇已经备好了,王爷在楼下等你。”

    淼淼抬头,无精打采地跟在他身后,整个人有如霜打的茄子,蔫蔫儿的。她踩着脚凳上马车,打帘而入,下意识选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

    杨复睃向她:“过来。”

    淼淼像被人遗弃的叭儿狗,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听话地坐到杨复身旁,“王爷,卫泠真的走了。”

    杨复充耳不闻,伸手将她抱到腿上,大掌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不是还有本王吗?”

    她拘谨地揪着他的袖子,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细声哽咽:“可是,我舍不得他。”

    杨复反手捏住她柔软的小手,黑眸黯了黯,他抬起她的尖细的小下巴,逼她迎视自己:“淼淼,你还记得昨晚说过什么?”

    淼淼摇头不迭,昨晚说的话太多,她早都忘了:“我说了什么?”

    杨复耐心地告诉她:“你说喜欢本王,要跟我长相厮守。”他像耐心捕猎的黑豹,对他的猎物循循善诱,“所以你不能总想着别人,懂了吗?”

    昨晚她太累了,后面好些事记不清楚。记忆模模糊糊的,好像杨复再次吻了她,哄着她说了许多话,最后她要喘不过气了,才哀哀讨饶求他住手。后来,后来她就睡着了……

    淼淼眨了眨水眸,长相厮守?她说过这话?

    但见杨复一脸严肃,不像有假,她才支支吾吾解释:“我那是梦话,不能当真的!”

    她知道长相厮守的意思,是以才不敢轻易下承诺,她还有六十天就要走了,拿什么兑现承诺?

    杨复面无表情,逐字咀嚼她的话,“梦话?”

    糟了,他生气了。淼淼顿时忘了苦闷,连忙改口:“不是的,是真心话,我当然想跟王爷长相厮守!”

    杨复面色没有缓和,凝睇着她,不冷不热地嗯一声。

    “我最喜欢王爷了。”她使出撒手锏,抱着杨复的衣袂摇了摇,摆出一副苦兮兮的表情,“王爷不要生我的气。”

    杨复眯眸,指尖点了点俊脸。

    车辇走得很平稳,淼淼整个身子都窝在他怀中,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嗯?”

    杨复唯有跟这个笨丫头解释:“亲这里。”

    淼淼霎时红透双颊,从昨天开始,她便跟活在梦境里似的,飘渺得不真实。她悄悄打量杨复神情,见他看向窗外,抬头迅速地在他颊畔落下一吻。

    柔软的触感尚且残留在皮肤上,杨复调转目光,便见她水眸潋滟,含羞带怯地咬着下唇。他的心肠霎时化为一泓清泉,弯起唇角,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臂弯。

    好乖。

    *

    元宵节一出去,便是一天一夜。

    淼淼是个小丫鬟,她的行踪虽无人在意,但同住一个通铺的丫鬟,总会知道她彻夜未归。

    淼淼顶着三人的注视,双手背在身后,尴尬地挠了挠手心,“我遇到了一些事,就在客栈过了一夜……王爷是知道的,他也允许了。”

    高月咄咄逼人:“王爷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们在一块?”

    淼淼拨浪鼓似的摇头,她才不要告诉她们,否则还要不要在王府过日子了?“不是……是乐山大哥告诉王爷的,我……”

    喜纹在旁打圆场:“好了好了,追究这些有什么意思。”

    褔纹添油加醋,对着高月道:“就是,反正王爷不会正眼瞧你一眼。”

    高月气得火冒三丈,两人差点又扭打一团,好在被喜纹及时劝阻。这两人一得空就吵架,没完没了,淼淼这会儿已经淡定了,默默地洗漱爬上炕头。

    这两天的事让她很疲惫,管家得知卫泠的事后,已经将在他府上除名了。从此不会有人陪她在海棠树下说话了,也不会有人教她培育方法了……淼淼握着胸口的石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跟着其他丫鬟进入溶光院,淼淼行将踏入内室,里头便传来一声:“其他人都下去,不必进来。”

    王爷不喜欢人多,这是她们都知道,是以将铜盂巾栉交到淼淼手上,以眼神示意她进去。

    淼淼绕过屏风,把铜盂放在木架上,抬头看一眼床榻。

    杨复才醒,此刻正倚靠着床头,发丝披散在肩头,洒落在富贵锦被上。他闭了闭目,许是才睡醒的缘故,俊颜带着几分倦怠,睁开眼时带着几分迷离。他偏头向淼淼看去,眯了眯眸子:“站那么远做什么?”

    淼淼这才小步踱到他跟前,不好意思说方才是被他的美□□惑了,“王爷,起来洗漱了。”

    未料想杨复忽然伸手,将她带到怀中,嗓音低沉,有些慵懒:“昨晚睡的好吗?”

    淼淼猝不及防,一头扎到他胸膛上,碰得鼻头发疼。她揉了揉,瓮声瓮气地:“睡得很好,王爷不必担心。”

    昨天回来后,杨复说让她搬到溶光院居住,淼淼当然愿意,然而反应过来之后连连拒绝。她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她怕时候到了,自己会舍不得离开。这样已经很好了,能够跟他亲近,对她来说已然足矣。

    她承认自己很自私,明知没结果,还要守着这来之不易的感情。

    杨复贴着她耳鬓厮磨,声音温醇悦耳:“若是受了委屈,都要告诉本王。”

    淼淼点头,壮着胆子张开双臂,环住他结实的腰,“昨天王爷让我搬出下人房,是打算让我住哪?”

    杨复漫不经心地应道:“自然是同我住一起。”

    “……”

    淼淼霍地抬眸,一脸悔恨地看向杨复,他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