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东要是醒了估计很想见你你来不来?

美杜莎夫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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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但从斩月的来电和他的来电都不难判断出,肯定是出事了。

    “好。”

    她快速往楼上跑,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以为要和靳湛柏一起回去,没想到她刚跑上楼梯,防盗门已经关上了,小姑娘探头往下一瞧,靳湛柏早就没人影了,家里空了。

    …妲…

    还是斩月有远见,大暴雨天,航班恐怕得往后推延,她可以坐计程车回成都,但靳家没办法,去的是英国。

    爸爸没有手机,拿妈妈的打给斩月,说妈妈病危,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路妈妈在今年年初检查出来罹患子宫癌晚期,三月做了摘除手术,前不久复查出病灶转移,卵巢、大肠、直肠,全部感染癌细胞。

    这一次是为了女儿的婚礼去S市的,心里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路斩阳送到家的第二天,路妈妈就入院了,父母瞒了很久,做摘除子宫的手术时,是婶婶陪护照顾的,那个时候斩月还和靳湛柏回过一次家,当时爸妈都不在家,去了叔叔家找到了爸爸,但妈妈不在,叔叔说妈妈和婶婶去都江堰旅行了,就是那个时候窀。

    现在婶婶带着路玺瑶回了老家,女儿放在舅舅那边强制教育,爸妈身边再没人能帮忙,爸爸腿脚不行,只能靠着轮椅移动,打电.话叫斩月回来,说不定是妈妈的最后一面。

    ……

    斩月在萧瑟风雨的高速上打电.话给路斩阳,路斩阳也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现在在学校,晚间禁行,还出不去,斩月叫他早晨开校后立刻回家,和弟弟通完电.话,拿手背拼命抹掉眼泪,心灵已经无法形容了,被悬在悬崖上,这种折磨就像剧毒,慢慢的发作,要你七窍流血。

    妈妈的病隐瞒了快半年时间,她一点都不知道,上次回家的时候还躺在床上让妈妈伺候她,多少事情在亲人离去后的岁月中,慢慢的折磨你,要你内疚,要你想起来就流眼泪。

    ……

    第二天下午,计程车送斩月抵达了医院,成都风和日丽,但昨夜她在S市的暴雨中淋湿了一身,一夜奔行,衣服在潮湿的车厢里捂干了,皱巴巴,有股梅雨天气的霉味。

    从医院大门进去,一路往后飞奔,跑的气都喘不上来,从门诊大楼跑过,依次有很长一段距离的临时停车格,再到低矮的一排平房,据说那里是配药室,前面有开阔的花园,花园后就是住院部大楼了。

    妈妈在肿瘤科,7层,斩月找到病房时爸爸正在给妈妈洗手,她在门口站着,看到爸爸靠滚动那两个轮椅的轱辘,艰难的照顾妈妈,病房嘈杂,住了八户病患,都是罹患癌症的,但没有哪一家像她的父母那样可怜。

    斩月背到门后面,现在她没有办法进去,以她的心情不适合看候病人,斩月问了护士站的年轻小护士,找到了妈妈的主任医师,在小护士的指引下,先去了主任医师的办公室。

    ……

    “刘主任。”

    斩月敲了敲门,进去,刘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正在写病理日记,看到一个陌生女孩进来,抬头望着她。

    “我是24床林玉琴的家属。”

    刘主任一听便明白了,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坐吧。”

    斩月坐下来,他转了椅子,正在翻妈妈的病灶CT片,问:“你是病人女儿?”

    斩月眼皮都抬不起来,一夜奔波,身体上的辛苦已经微不足道了,她需要有人依靠,有人告诉她,在亲人罹患癌症时要怎么做,怎么坚强。

    “嗯。”斩月淡淡应声。

    刘主任站起来,把妈妈的腹区CT图递给斩月,自己又在电脑前打开PACS,将屏幕转个向,对着斩月,自己起身,走过来。

    斩月脸色很难看,望着CT片,不懂,刘主任站到她旁边,用手指了指屏幕上的一块区域,斩月再傻也能看到那大小不一的黑色阴影,阴影是什么她懂。

    刘主任的手在那块区域圈了一圈,公事公办的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她的直肠了,从现在开始,她的排泄也会出现问题。”

    斩月傻傻的望着他,半天才问:“那怎么办?”

    在这个科室,显然经历过太多生死离别,刘主任没什么感觉,挑眉,条理清晰的说:“如果不想手术,那就化疗,如果手术,那就尽快,不能拖,你妈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斩月一点主意都没有:“那你的建议是什么?是做手术,还是化疗?”

    刘主任走回办公椅,坐下去,摊手:“这个得你们家属拿主意,不管是化疗还是做手术都有风险,不过以你母亲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建议化疗。”

    斩月问:“如果手术,还能活多久?”

    刘主任不能给出答案:“她的情况不好,送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而且她自身免疫能力比常人低,现在如果要动手术的话,得摘除她的卵巢、大肠和直肠,大肠和直肠用人造的替代,手术后排便不再受自己控制,其实也蛮受罪的,你们家人商量一下,看看到底选哪一种方案,我也不能说,手术了就一定能活下来。”

    ……

    斩月从刘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旁边有休息椅,她先坐下来,望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弯下腰去,用手捂着脸。

    十分钟她才起来,视野很模糊,头晕。

    走到妈妈的病房外面,又站了几分钟,这才有力气推开.房门,病房里的人都朝她看,斩月望着妈妈,还努力的让自己笑了笑。

    妈妈招手要她过来,斩月关上门,大家又都挪开视线该干嘛干嘛了。

    爸爸把自己挪了个地,给斩月空出来,她走过来,弯腰用手撑着床铺,笑着和妈妈说话:“妈,好点没有?”

    路妈妈气色还不错,可能精神好,但是身体很孱弱,对女儿笑不够似的:“我没事了,你别担心,连夜赶过来的?”

    斩月没回答这个问题,顺着床边坐下来,朝爸爸看看,眼里有泪,但还是带着微笑,好像都不知道怎么和父母相处了似的。

    “路斩阳也过来了,一两个小时就能到。”

    妈妈笑着去看爸爸:“你看看你,大惊小怪什么,把孩子都叫回来,我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斩月攥着拳头,想着刚才刘主任的话,一周前妈妈从S市回来第二天送到医院,是爸爸打120的,妈妈陷入昏迷,抢救了几个小时,昨天早晨再次昏迷,后来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爸爸连夜联系两个孩子,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妈妈一起离开。

    想到这里,斩月鼓起了勇气,抬起头,拉着妈妈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抚摸,小的时候,是妈妈这样温暖她,现在,让她来温暖妈妈,陪妈妈走完人生的最后这段路。

    “妈,”斩月声音好温柔,一直笑看着妈妈,“我刚才见了刘主任,你动手术好不好?”

    妈妈的笑容尤其僵硬,那是硬装出来的:“不了。”淳朴的乡下女人,粗糙的皮肤,粗糙的十指,和同样老实巴交的老爸,把被自己亲妈扔掉的自己拉扯大了:“琪琪啊,如果你有时间,就留在家里吧,陪陪妈妈,妈妈很久都没有跟你睡在一张床上和你聊天了,你上大学后就不在我身边了,现在要是不忙,就陪妈妈回家吧,住上一段时间,行不行?”

    斩月的心早就哇的一声嚎哭出来,但表面上却只是眼睛红了红,她咬着牙齿,做了几次深呼吸,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妈,公司还有李恒慧,我不忙,从今天起,我回来了,我是你女儿,永远都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你后面的小姑娘,妈,你动手术吧,我伺候你,咱们早点康复,我带你和爸去旅行,你不是喜欢九寨沟吗,咱们快点健康起来,一起去那边玩,我给你和爸拍很多很多的照片,你和爸一辈子辛苦,连婚礼都没有办过,我给你们办,让你穿漂亮衣服,让你当新娘子,好不好?”

    爸爸在旁边背过脸去。

    “琪琪,”妈妈笑的时候流下了眼泪,“好女儿,你有这份心意妈妈已经满足了,手术的事妈妈不想再经历了,毕竟是癌症晚期,做那些也不过治标不治本,妈妈想留着这段时间,和我女儿好好的待在一起,以后走了,妈妈也能记得你的样子,我女儿长的特别漂亮,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小时候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面,晃着两条小腿,下雨天的时候躲在妈妈的雨衣里面,问妈妈到哪里了到哪里了,那声音可甜了,初三就长到一米七零了,从18岁就开始养家……”

    斩月从床边跑了出去。

    ……

    她路过隔壁的病房,靠近房门的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只有几岁的小男孩,头发剃光了,抱着头难受的在床上打滚,他妈妈把他抱住,用手抚摸孩子光亮亮的脑门:“妈妈的手就这么一摸,我孩子的病就全都好了,妈妈的手就这么一摸,我孩子的病就不疼了。”

    斩月把眼泪擦掉,急忙走了,她再也没办法去看。

    今天的自己还健康的活着是有多美好,去一趟重症病房或墓地就能明白。

    ……

    路斩阳到了,斩月往电梯处走的时候遇到了弟弟,她点点头,给他指个方向,自己推开电梯旁边安全楼梯的门,钻了进去。

    斩月站在窗口边给李恒慧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家有点事,CICI拜托她照顾一段时间,当她说到大概要一年时间不回S市,李恒慧吓了一跳。

    “怎么啦?是不是跟你老公闹别扭了?”

    李恒慧有女人特有的八卦性格,而且总喜欢对不喜欢提起私生活的斩月提起靳湛柏,她摇摇头,将窗户打开,吹了吹风:“这段时间就靠你了,有事联系我。”

    斩月先挂了,望着窗玻璃,一个人想了几分钟,转身上楼,找刘主任。

    办公室里值班的医生说刘主任带着实习医生和护士查房去了,叫斩月过半小时再来找他,斩月带上办公室的门,就等在外面的走廊上,她趴着栏杆,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想。

    <等待的途中接到了靳湛柏的电.话,两人是吵过架分开的,昨夜大暴雨,计程车上说的那一句话也算不上和好,如今更是,斩月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他和她的事了。

    靳湛柏是以为昨晚斩月去机场到英国来的,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出了问题。

    “你在哪里?”他问她。

    两个人并不像吵过架:“家里有点事。”

    言下之意,回了成都,靳湛柏沉默的时候心里很犹豫,斩月现在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于是言简意赅的说:“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斩月。”他拦住她,声音低弱下去:“靳东在英国赛车,出了车祸,你要不要来?”

    “……”

    走廊上人来人往,就在这个时候,斩月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脑子发懵。

    “靳东要是醒了,估计很想见你,你来不来?”

    “他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靳湛柏摇头,但斩月看不见:“我们一家也才到,靳东还在手术室里,不知道。”

    那天靳东来找她,说他要去英国,说他的好朋友结婚,其实斩月明白,他是为了她,避开她的婚礼和与她家人见面的机会,靳东是为的她。

    斩月用手捂着眼睛,特别艰难的让自己冷静:“那个,我现在有事,等靳东醒了你打电.话给我。”

    靳湛柏知道斩月心里不会好受,他默默听着她掐断通话。

    斩月转个身,昂着头,先呼吸,手拍了拍胸口,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

    她想哭,靳东不能有事,这个男人不管是她曾经的爱人,还是她的亲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好好活着,这个男人对她这么好,她对不起他太多。

    祸不单行,妈妈和靳东,是她的亲人,一下之间,老天给她这么多打击,她受不了,快要崩溃。

    斩月捂着脸,拼命呼吸,快要发泄出来,她得忍耐,不能自乱阵脚:“不要慌!路斩月你不要慌!”

    ……

    刘主任带队查房,结束后人群四散,自己只带了两个重视的弟子一路走回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站在刘主任办公室门口,双眼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斩月,突然看到他,立即跑上前,争分夺秒般说:“刘主任,我要给我妈妈动手术,医疗费大概多少?”

    刘主任看了眼斩月,用下巴指了指办公室的门:“进去谈。”

    ……

    关上门,刘主任让斩月先坐,自己去柜子里翻东西,一叠装订过的A4找出来,扔给斩月,同时,刘主任将摆在桌上的那个人体内脏模型转向斩月,手指着腹部区域,边移动边说:“大肠、直肠,直肠是大肠的最后一部分,靠近肛.门,可以说你妈妈现在一肚子都是恶性肿瘤,卵巢也得摘,肠子这一块得安装人工的,还要做人造肛.门,材质不一样,你看一下,找一个价格你能接受的。”

    刘主任的手往那叠A4纸上敲了敲。

    斩月不看,因为看不懂,她只抬起头问他:“都你定吧,你帮我算一下,手术、住院、医药,总共需要多少钱?”

    刘主任绕着桌子走回自己办公椅上,坐着拿计算器初步算了一下价格:“我给你算的都是性价比比较好的,嗯……全部加在一起,估计六十万。”

    六十万,斩月望着刘主任,眼睛一动不动。

    “可以接受吗?”

    刘主任翻单板夹,正在看其他病人的病理日记,斩月望着他的头顶,忽的站起来,说:“行,我去筹钱,尽快给我妈做手术。”

    刘主任抬起头,轻描淡写的点了点:“交了费用就可以给你妈妈安排手术了。”

    医院是个不讲人情味的地方,以前救死扶伤,现在伙同相关合作方敛财,这都是公开的事实,斩月出去了。

    ……

    她在走廊上走着,千头万绪,六十万,斩月走到墙角边,扶着墙弯下腰,先冷静一下,她不能乱,不能慌。

    过几分钟她回了病房,已经是傍晚快打饭的时间,路斩阳和爸爸都在妈妈病床边呆着,爸爸跟妈妈说着话,路斩阳玩着手机。

    斩月走到旁边,家人都看着她,她微笑的对爸爸说:“爸,马上吃饭了,我带你去卫生间洗个手。”

    妈妈躺着,眼睛却看着自己女儿,欣慰。

    斩月推着爸爸进了卫生间,将门关上,她蹲在爸爸腿下,才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爸,我要给妈动手术,刘主任说要六十万,我想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行不行?”

    房子是爸爸的,需要爸爸的同意。

    爸爸老泪纵横:“行,琪琪,你全权拿主意吧,只要能救你妈,我卖心卖肝都愿意。”

    斩月握住爸爸的手:“不要,哪需要你卖心卖肝啊,爸,这几天我恐怕不能来医院,我得去几个姨妈家借钱,还得往房产公司跑,这边我让路斩阳待着,你不要操心,刘主任说了,手术开了就好了,没事的。”

    爸爸相信斩月,用袖子抹掉泪花:“嗯,行,你去吧,自己要注意身体,你妈搞成这样,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再倒下一个,这个家就要垮了。”

    “不会的。”斩月站起来,将爸爸转个方向,用旁边的塑料盆接了点水,端到爸爸面前:“洗手,爸。”

    爸爸把手放进水盆里,洗干净,斩月把水倒掉,推着爸爸出来。

    ……

    接下来的日子,斩月东奔西跑,为了筹集妈妈的手术费心力交瘁,最紧要的就是去房产公司将家里那套老房子挂名出售,加急,房产公司的业务员估价那套房子在三十万左右,斩月特意交代了一声,二十五万就可以出售。

    房子挂牌后斩月就和妈妈的几个姐妹联系了,大家一听借钱是救命的,谁都没缩手不管,让斩月过去拿钱,路妈妈五个姐妹,住在大中国的五湖四海,斩月买了火车票,从东跑到西,从南跑到北,在火车上待的时间最久,连续吃泡面喝矿泉水,早晨与人共用卫生间的时候吐了,食道里反流的全是泡面的味道,那味道实在恶心。

    她撑着水槽台子,外面有人在催,斩月抹掉眼泪,又对镜子说了遍:“要坚强。”

    这是救命的时间,不容许一分一秒的耽搁,斩月七天走完了五个姨妈的家,借的钱统共加在一起却只有四万三千六百块钱,斩月用报纸把钱包好,千恩万谢的离开,走在阳光下的马路上,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