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31

藏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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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矛盾在黎月夕的妥协下终于缓解下来。他们重新朝着簋街进发,杜忠波做好心理准备凝神听着少年口中的真相。

    他说——我回家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在我告诉你那些事情之前,你必须百分百的相信我。我保证不会隐瞒,也不会撒谎。”黎月夕这样要求。

    杜忠波觉得这很难,毕竟他的工作本质就是去怀疑别人。但是,黎月夕肯开口就已经非常难得,做不到也要做到。

    “好,我相信你。”杜忠波如是说。

    黎月夕按着额头,轻吁了一声娓娓道来:“那天晚上我没喝牛奶,所以并没有睡着。大概是十二点左右,我爸妈出去了,我偷偷跟在后面,我看到他们跟一个男人见面。那个男人的年纪比你还大一些,穿戴什么的一看就很有钱。”

    “他们在什么地方见面?你跟踪了多久?”杜忠波仔细询问着。

    “我跟了大概快一个小时吧……我爸妈是汽电瓶车走的,我是骑自行车,跟的很吃力。那个地方是在老轴承厂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

    那一片杜忠波非常清楚。轴承厂建立于八十年代初,经过改革大潮和现代科技突飞猛进的冲击,厂子于七年前破产,但整个厂区占地面积之广,后续用地择意的定向,让市规划方面一直为之头疼。近两年,一些开发商看重这块地,购买下来用做商圈和楼盘开发,因为不够财力将整个厂区都购买下来,轴承厂和家属区被切割零卖,新的住宅小区一栋栋拔地而起,老旧住宅楼则显得更加破落,再加上那一片靠近二手车市场,故而交通与治安问题有些令人头疼。

    黎世翔夫妻跟男人在轴承厂内区见面,还真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去处。

    “然后呢?”杜忠波问道。

    黎月夕抿了抿嘴,说道:“你不是怀疑我包庇凶手吗?其实,是的。”

    杜忠波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说清楚怎么回事,你包庇谁了?”

    “我爸妈。”黎月夕转头看着外面疾驰而过的夜景,眼神中充满浓浓的悲伤,“他们杀了那个男人,我亲眼看到的。”

    杜忠波听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正常一点:“你怎么看到的?“

    黎月夕说:“我藏在一辆三轮车下面……”

    “那时候是几点?”

    “不知道,我没手机,出门的时候忘带手表了。大概是一点?”

    “然后呢?尸体怎么处理了?”

    “不知道。”

    卧槽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没等杜忠波引导他仔细回忆当晚的事,他自顾自地开口:“我爸妈杀了人就离开了哪里,那个人……他躺巷子里还在动,好像还有口气。”

    黎月夕捂着脸,低低地垂下头,单薄的肩膀瑟瑟发抖,就像一只雏鸟,还没学会展翅飞翔就从巢里掉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从指缝间流泻出来:“我想救他,哪怕是打电话叫救护车也行,可我没有手机。”

    杜忠波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伸手拍了拍黎月夕发抖的背脊:“你出去了吗?找救护车了?”

    黎月夕摇着头,说:“我想爬出去找电话,或者是找人帮忙。那时候来了几个人,他们把男人带走了。我一直躲在三轮车下面,看着他们离开,然后是开车的声音。”

    黎月夕爆出的真相应该仅仅只是一部而已。

    杜忠波懊恼地咋了一下舌,几日来的推论分析都成了一戳既破的泡泡,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被害人也是行凶者,更没想到,黎月夕当真包庇了凶手。

    该死的,这案子到底有多复杂?

    事实上,即便黎月夕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逐一说清,对他们而言,距离真相还差得远。

    至少,最重要的一部分还掌握在花鑫和温煦的手里。

    此刻,已经到了凌晨两点五十分。

    温煦看到以坐姿被显示出来的赵炜挣扎着试图起身,但几次都跌倒下去,突然,有另外一个热源体接近了赵炜,看姿态有些鬼鬼祟祟。

    “有人去见他了。”花鑫压低了声音,说道。

    温煦紧张的吞了口唾沫,眼睛紧紧地盯着显示屏。

    后来的人走到赵炜面前蹲下,他们可能在交流,可恼的是无法听见。

    画面上的赵炜只是一个红色的人形体,他朝着后来的人伸出手,他们的手重叠在了一起。

    “握手了?”温煦愈发看不懂,胡乱猜测着。

    花鑫没吭声,全神贯注地看着显示屏。

    后来的那个人很快把手收回去,站起身。从显示屏上看这人两次三番地回头,赵炜摆摆手,这人才急忙离开了仓库。

    “注意赵炜。”花鑫的声音有些紧绷,下意识地将感应仪抬高了一些。

    只见,赵炜转了身,手指在虚空中比比划划。

    “他在写字,在墙上写死亡时间了。”温煦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儿。

    花鑫又看眼腕表——02:55。

    赵炜的字写的很快,然后他仰起了头……

    时间一秒一分流失而去,高高昂起头的赵炜做出了整理头发和衣服的动作,然后,他用手在虚空中来回摇动着,花鑫明白,他是在擦掉刚刚写下的血字,避免被人发现。

    再然后……

    显示屏上的那个红色的人形,似乎拿起了什么东西,手摸着脸侧的位置捶打了一下。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大面积的白色空间,灰色的建筑线条,还有渐渐软倒下去的红色的人形。

    风声在暗夜里呜鸣,空气中充满了无法触及的苍凉。

    时间——03:00。

    花鑫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在这里有个穴位——耳门。

    一滴带着温度的泪落在花鑫的手上,他愕然地看着温煦,看着他脸上流下来的眼泪。

    赵炜没有放弃,在绝望中坚守着信仰。这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以生命为代价坚获得了胜利,走向胜利之前,他高高地昂起头,透过小小的窗户看那一方夜空,月亮、云朵、星星、人世间的美好。

    他仿佛听见了赵炜的心声——我走到头了,剩下的交给你们。

    花鑫把温煦搂进怀里,顺着他有些颤抖的背脊,轻轻拍抚。

    ——

    杜忠波的车停在簋街借口,他解开安全带神色凝重的面对着黎月夕。为了确保每个细节的准确性,重复道:“那些人带走了尸体,你隔了十几分钟出去,然后骑脚踏车回家……中途发生过什么事吗?比方说有人跟踪什么的。”

    黎月夕摇摇头:“没有,或者有我没注意到,当时很害怕,我很担心那些人到我家去找我爸妈。”

    真该说,黎月夕命大!

    杜忠波拿出手机给耿纳德发了一条短信:到簋街口了,你在哪?

    短信发送完,杜忠波拿出烟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点燃,抽了两口压压惊,浓浓的烟味在车厢里弥漫,像是将无形的压力描绘出了轮廓,充斥在整个密闭的空间里。

    黎月夕的手随着回忆逐渐冰冷,他把手压在腿下,咽了咽唾沫,才又说起后续的事情。

    “我回到家里看到爸妈屋的灯还亮着,我当时还想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也出去的问题,但是我没想到进了屋竟然看到……看到他们的尸体。”

    “你碰过尸体了,对嘛?”

    当然会碰。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双手摸着还带有余温的尸体,血很热也很粘稠,沾在他的手上、衣服上。他看到了那把自己买的刀……

    “我的手上都是血,我妈,她趴在我爸身上,就像……就像是在保护他。他们的身体还是热的,那,那些血到处都是,我的手上,我衣服,我的脚……”

    “黎月夕,看着我。”杜忠波意识到黎月夕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忙抓住他的胳膊,迫使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冷静一点,你这么激动我没办法带你出去。”

    黎月夕惶恐地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被迫抽出来的手无助地颤抖着。

    杜忠波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安抚他,却发现自己所掌握的技能是如此的匮乏,面对惊恐慌乱的少年,竟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他的拳头一下下地捶打着额头,看上去很苦恼也很焦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杜忠波想。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杜忠波的焦虑,他点开短信:看微信位置。

    杜忠波打开微信,果然看到耿纳德发过来了位置,距离他现在的地方很近。他把手机举到黎月夕面前,说道:“看见了吗?孙洲就在这里,如果你想见他,就必须保持冷静。”

    黎月夕晃过神来,咽了咽唾沫,舔了舔嘴唇,对着杜忠波颤巍巍地点了头。

    这孩子是在硬撑吧?杜忠波想,自己总该说点什么给孩子打打气。

    “黎月夕,不管那晚发生了什么,既然是我们一起开始的,就能一起结束它。”

    时间不允许他做过多的思考,耿纳德留给杜忠波的只有十分钟。黎月夕知道,这十分钟得来不易,必须把握住机会!不管是怕,还是勇敢,只有走出去才会有答案。

    杜忠波打开车门,黎月夕也下了车。他们步行穿过半个簋街,再过一条马路就到了指定位置。

    黎月夕的脚步有些踉跄,还没等过马路,他就抓住了杜忠波,说道:“你们警局里有叛徒,今晚的事可靠吗?”

    杜忠波笑了笑,说:“如果说整个警局我只能相信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耿。我们俩共事十来年了,我绝对放心他。”

    黎月夕闻言咬着嘴唇,似乎还有些犹豫,杜忠波爽快地搂着他的肩膀,给与他所能够给于的胆量。

    马路上几乎看不到一辆车,走过去就是一条绿化带,绿化带后面是个街心公园,耿纳德的车就停在绿化带后面紧邻着街心公园的地方。

    杜忠波扶着黎月夕踏进绿化带,拨开繁茂的枝桠,看到了耿纳德的车。他多了个心眼儿,对黎月夕说:“你先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情况。你等我招手再出来。”

    黎月夕似乎有些紧张,但还是很听话地点了头,随后不用杜忠波吩咐就蹲在树丛里。

    杜忠波的大手在黎月夕脑袋上粗鲁地揉了两把,深吸了一口气,走出绿化带。

    耿纳德办事一向谨慎小心,他的车窗贴了车膜,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杜忠波走过去,敲了敲副驾驶这边的车窗,两三秒后无人回应。杜忠波试着抠了抠车门,随着咔哒一声响,车门开了。

    驾驶席上并没有人,杜忠波扭头一看,整个身子冰凉冰凉!后座上坐着耿纳德和孙洲,他们的脑袋都流着血,一枪致命后流出来的血。

    脑袋一片空白,杜忠波用力打开后座车门,吧嗒一下从里面掉出来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掉在鞋上的竟然是耿纳德的配枪!忙捡起来闻了闻枪/口,并没有硝烟的味道,可见耿纳德在被杀前把配/枪掏出来,却没有机会开/枪。

    是谁?是谁杀了他们?

    杜忠波弯下腰检查耿纳德的尸体,两个人都是头部中枪,再看车窗上的血迹情况加以分析,当时车窗打开了大约有二十厘米,凶手在外面开了抢,随后把车窗关好。

    树丛里传来一些响动,杜忠波立刻压低了声音,说:“别出来。”

    蹲在树丛里的黎月夕屏住呼吸,忐忑不安地看着外面的情况。

    这时候,忽然从车的另一边跑来一个人,绕过车头站定,惊愕的表情在脸上滞留了几秒钟的时间,忽然拔出/枪/指着杜忠波:“举起手来!”

    “小颖?”杜忠波看到来人是闫小颖,脸上流露出愤怒的神情,“你去哪里了?其他人呢?老耿被杀了,到底怎么回事?”

    闫小颖惊恐地瞪着杜忠波,手里的枪随着颤抖而左右摇摆。她的呼吸急促,脸色惨白,饶是如此仍然坚持着说:“把手举起来,转过身去。”

    “闫小颖,你他妈的瞎了?”杜忠波刚刚痛失挚友,又被下属怀疑为凶手,一肚子的火气怎么还能忍得住,他指着车里的尸体,“你觉得我杀了老耿?我们俩认识的时候,你还在初中擦鼻涕呢!”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闫小颖叫喊着,“把/枪/放下,转身!双手抱头蹲下!”

    “闫小颖!”

    “我开/枪了!站住!”

    杜忠波向前的脚步在闫小颖打开手/枪保险的这一刻戛然而止!他再怎么愤怒也看得出闫小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一个把握不好,就会发生难以挽回的局面。这种时候,真的不能刺激到这个死丫头。

    杜忠波恨恨地咬咬牙,把手/枪丢在了地上,说道:“等回警局我再收拾你!”

    闫小颖紧张地握紧配/枪,枪/口对着杜忠波,身体保持着随时后退的姿势:“转身,双手抱头蹲下。”

    杜忠波只能照办。慢慢地转身,转到闫小颖看不到他脸的位置上给树丛里打了个眼神——别出来!

    树丛里,黎月夕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

    看到杜忠波蹲了下去,双手抱在脑后,闫小颖试探性地走过去,膝盖顶在杜忠波的腰上,一手持枪,一手摸到后腰的位置,撩开衣服从腰带上取下手铐,先铐住了杜忠波的右手。

    杜忠波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只能想着自己被带回警局黎月夕怎么办?他连个手机都没有,怎么联系花鑫?这一趟,真不该带他来。

    然而,不该带来的黎月夕却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就在这时,黎月夕猛地从树丛里窜出来,手里拿着一块从地上摸到的石头,使出全身力气冲到闫小颖身上,石头狠狠地打向她的脑袋,闫小颖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石头打中了她的肩膀,再加上黎月夕的冲撞,让她一下子跌倒在一旁。

    突生变故,杜忠波反手抓住黎月夕,气的大吼:“你不能袭警!”

    “她是叛徒!”黎月夕指着被撞的七荤八素的闫小颖,低吼着。

    杜忠波难以置信地看着黎月夕:“你……”

    “她拿手铐的时候我看见了,胎记,她身上也有那样的胎记!”

    到底还是年轻,黎月夕光顾着提醒杜忠波有危险,忘记警备倒在地上的闫小颖,而杜忠波已经惊讶的目瞪口呆,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看似柔弱的闫小颖。

    闫小颖放在身后的左手忽然抬了起来,杜忠波的余光看到她的动作,本/能地扑倒了黎月夕。

    噗!

    从带有消音器手枪里发射出来的子弹,打在了杜忠波的身上。他闷哼一声,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黎月夕单薄的肩膀上。黎月夕惊恐地叫着:“你怎么了?怎么了?”

    闫小颖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紧张,她恶毒地看了杜忠波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对讲机,说道:“黎月夕在这里,马上过来。”

    说完,她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

    ——

    淡绿色的表盘上三根指针显示出:03:20。

    花鑫收起感应仪拉着温煦起身,说道:“里面的人发现赵炜死了,他们要处理尸体,估计会走我们这边路,得重新找个地方躲起来。”

    温煦手脚麻利地跟着花鑫转移,虽然周围没有多少掩体,找个可以挡住身形的地方并不难。难的是,必须跟上那些人,确定抛尸地点。

    时间所剩无几,他们不能保证可以跟到最后。温煦担心地戳了戳花鑫,似在问——怎么办?

    花鑫摇摇头,又对着已经走到不远处的几个人努努嘴,示意他仔细看。

    黑天瞎火的怎么看?温煦忽然想起,背包里好像还有上回没拿出去的夜视望远镜,急忙打开背包,从里面把望远镜挖出来。

    花鑫眼睛一亮,对着他竖起大拇指!温煦特别懂事地把望远镜给了老板。

    在夜视功能中世界只有灰与白,灰与白的脸孔就像死人一般,诡异而又邪恶。其中,花鑫发现两张很熟悉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