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姚府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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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弋仲乐得满脸开了花。他于内是威震一方的部族大首领,于外则是朝廷高级官员,官拜秦州都护,自己年纪大了,荣华富贵也算在享受,没什么再值得念念不忘。但他一直牵挂的,乃是下一代有没有出息,他姚家能不能长盛不衰下去。姚襄因为运气不错,再加上确实资质优秀,如今越混越可以,是姚弋仲的精神支柱和最大希望。眼下幼子姚苌也入了皇帝的法眼,当面许诺给他前程,在姚弋仲看来,等于是给姚家上了双份的保险,这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姚弋仲忙带了两个儿子一起跪下叩首,激动地大声道:“臣的幼子愚钝,得蒙陛下错爱,还愿意赏他差事去做,这是陛下给我姚家的莫大恩典。李使君是陛下的旧臣,是朝廷的宿将,才能兼备,姚苌能够跟随在他的麾下,也是再好不过。陛下这样厚待,臣父子实在感激不尽,如何还会有什么不放心。别的话臣也不会说,只是我姚家愿意世世代代都做陛下最忠实的仆从,为国尽忠。”

    姚襄也带着姚苌,跟在后面不停叩拜,兴奋不已。施礼一番,高岳便让他父子三人都坐着说话,暂且无事,又不是朝堂,便权且聊一聊。

    “陛下。臣从襄武来前,听说成国伪帝李期,又将他亲兄弟李霸、李保给赐死了。李期堂兄尚书左仆射李载、安北将军李攸据理力争,结果也都被杀了。劝谏的大臣都被定罪下狱,枉死之人甚多,至于贬黜流放者不计其数。现在成国朝野上下人人畏惧不安,人心惶惶,互相见面都不敢说话,只能以眼神示意。陛下……。”

    姚弋仲停住了口,目光熠熠地望着高岳,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但心中之意不言而喻。

    “哼。以滥杀止民谤,犹如治河唯堵,自走绝路。都说古来有个周厉王,不料今日竟能见着活生生的例子。李期庸懦昏暴,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人要走向灭亡前,总要疯狂一阵子。”高岳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眼神游移若有所思,半晌才悠悠道:“这些话,多半是李凤托你来向朕说的,看来私下里,你们时常走动嘛。”

    姚弋仲慌忙离席礼拜:“臣不敢。虽然李使君有所拜托,但也都是在公论公,从来没有什么逾制过分的隐私。臣久居秦陇,又蒙陛下抬举牧守地方,对蜀地动向历来都是很关注,自己也总想为陛下多做些事情。特别是今年以来,成主李期愈发狂悖,搞得国内上下怨声载道人心尽失,所以臣临来前,李使君、杨使君和臣都认为,伐蜀的大好时机确实已经到来。”

    姚苌跪在父亲身后,也叩首道:“陛下容禀。而今蜀地动乱,若不及时征伐,万一蜀人忍受不住,推倒了李期,又拥立了新主子,届时上下一心,王师再要往讨,恐将不利了。听说成主李期的族叔、大将军李寿因为畏惧,在涪城拥兵一万,以军情紧急或者身体不适等各种借口,屡次拒绝李期的征召,气氛很是紧张了。据说李寿很得人心,名声也是不错,若是他悍然独立,一统蜀地,将来陛下如何处置?”

    “臣父一心想要报答陛下恩德,想为陛下分忧。蜀地纵使偏远,但不可不归于圣朝。些许愚见,陛下恕小臣无礼。”

    “嗯。姚苌年纪虽轻,见识长远,果然少年有才。”高岳夸赞几句,让他父子安坐无妨,无须赘礼。听到李寿的名字,高岳想起此人果然是杀了李期自立,后来号称强主。心中不由动荡,暗忖如果任由历史发展,等于白白坐视其迅速壮大。

    “李寿……,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成太傅李骧之子吧。”

    “陛下所言丝毫不错。李骧自从在大川河惨败之后,蒙陛下宽宥,最后也放他回去了。不过据说他后来一直耿耿于怀,心中症结难解,终日郁郁寡欢,三年前终于一病不起了。他儿子李寿继承了他的爵位,为人也算有文武之才,在成国内名声向来不错。而成主李期呢,又专门喜欢在宗室头上开刀,现在愈发猜忌李寿,搞得他也寝食难安。”

    姚襄连忙代父亲奏说,将他知道的蜀地情况,也细细说了一通。

    “看来卿等都……这样吧!李凤既然跃跃欲试,朕不再给他泼冷水,不过也不会有只言片语的书面诏旨给他。卿带话去,叫他自己好好做。对外嘛,伐不伐蜀,朕完全不知道,这是他李凤自己突然的行为,与朝廷无涉。”

    沉吟半晌,高岳方徐徐道:“鉴于目前河北的局势,朕有难处,不得已,没法给他公开的支持。私下里,卿与杨难敌,出兵出粮,定要好生帮衬他!对了,还有戎州的邓恒。你们都打着梁州军的旗号去协同作战。还有朕会写道密旨给谢艾,若是万一我军不利,叫他务必要力挽狂澜。你们回去后,自己商量去办吧!朕等着好消息就是。”

    君臣之间谈谈说说,不自觉便到了午时,高岳就要离去。姚襄见皇帝亲临府上,这样机会如何肯放过,便叩首请高岳在他家中进膳,姚弋仲和姚苌也盛情挽留。不忍拂了他父子三人的热面孔,高岳便叫姚襄遣人去宫中通告一声,自己也就留了下来,不过叫姚家千万不要铺张,便做几道佐餐小菜即可。

    话虽这样说,但招待皇帝,怎能当真那般随意?菜品定是要顶尖的精致的,不过数量上控制一下,不要摆着满满一大桌那么扎眼也就可以了。随着主人一声吩咐,厨间登时热火朝天干了起来。一盏香茗品过,便有热气腾腾的菜肴联袂而至。香气扑鼻而来,登时让人食指大动,高岳心情愈发转好,笑说几句后,便也不再客气,自顾大快朵颐,还叫姚家父子不要拘礼。

    都知道高岳不喜饮酒,姚弋仲虽然是出名的豪饮爱饮,但也不敢劝皇帝酒,只是他性格憨直,自己端个大碗,喝的快活无比,红光满面。高岳既说了不要拘礼,又晓得这位老姚的为人,当然也就随他,反倒喜欢他这个毫不扭捏作态的直爽性子。不过姚襄、姚苌兄弟却不敢像老父那般当真放松,二人陪坐下首,端茶倒酒甚至摆盘,都是亲历而为,精心伺候着。

    吃到半席,却见府上小厮,手捧着一份硕大的碟盘,低着头亦步亦趋、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一看,却是一份酱烧鲤鱼。那鱼几乎有成人手臂般长,鱼身饱满丰硕,刀花处显出的肉质,在浓稠的酱汁下仍可见洁白细腻,闪着诱人光泽。这盘河鲜一近前,登时浓香四溢,可谓色香味俱全。

    姚襄却上前去,皱起眉道:“听闻陛下前几日,进膳时叫鱼刺卡了喉咙。这盘鱼,不吃也罢,撤下去吧!”

    那小厮抬起头,有些可怜巴巴:“这条鲤鱼,难得有这般大,是小人昨日亲自在黄河中捕上来的,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听说陛下驾临,小人就有些献宝的小心思,所以想来呈给陛下尝尝,这……”

    小厮端着大盘,半弓着腰站在原地,苦着脸看样子实在不想就此离去。姚襄却只管让他下去。高岳前几日确实被鱼刺卡住,最后叫了太医来,忙活好一阵才取了出来,当时是曾半赌气似得公开表示,日后不吃鱼了。但眼下心情不错,又见这年轻人一片兴冲冲的热心思,最多不过是想沾点光,得些赏赐,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原则问题,成人之美也无不可。

    “好吧!这黄河鲤鱼,可以尝尝,呈上来。”

    小厮登时乐得满脸开花,就想往地上趴下磕头谢恩。但双手还端着大盘子,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倒显得很是局促,毛手毛脚的。

    皇帝发话,姚襄便住了口,站住不动。小厮走近前来,将那鱼往高岳桌前放下,堆起满脸的笑,弓着身道:“陛下,小人来为你讲一讲这鱼的精妙之处。”

    高岳点点头,正要答几句,那边姚苌却突然站起身来,冷声道:“我的父兄,得蒙朝廷重任,面对陛下,也是大气不敢多出。你一个草民毛头小子,在至尊面前,百般不愿退去还敢如此多话,行为有异啊,你且住着!”

    姚襄脑中电光一闪,边往近前走边厉声斥道:“我瞧你倒有些面生。什么时候来我府中做事的?你先退下来,我来问你!”

    他兄弟二人连声喝问,不过瞬息之间的事。高岳坐着未动,心中也似乎觉得什么不对,又有些茫然。那小厮拿耳听着,,面色登时阴沉了下来。他头也不抬,手臂一探,却从那盘中大鱼的滚烫腹中,竟然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来,接着,他狂喊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着高岳便兜心窝猛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