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缘深终有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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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受于五欲,亦复现行禅;令魔心愦乱,不能得其便。

    人生而百态,无一不溺沉于五欲之中:金银财物、男女情爱、名利声位、饕餮美食、懈怠享乐。

    人以色悦生情意,故贪恋慕多情根。

    “因此,当中尤以因情所生的欲念似如云雾翻腾,连绵不绝,难以抑制最为可怖。人若难以控制情……修齐?”我轻轻搁下书,看着拼命举高了手的修齐,眉毛微微一蹙,委实猜不出来修齐心中又在想什么,便叹了口气低声问道,“你又有什么问题?”

    修齐年纪小小,但奇思妙想颇多,有些问题竟叫我哭笑不得;还有些问题则是我如何也答不上来的,因此每每见他提问,我都不由头痛万分。

    “就像巫瑞叔叔吗?”修齐软软道,清明透澈的双眸天真懵懂的看着我,却叫我顿时僵硬了起来。

    “你该睡了。”我淡淡道,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修齐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明亮皎洁的月光,露出了眷恋不舍又乖巧可爱的神情来,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轻轻道:“那慕慕阿叔,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他看起来颇为有些拘谨不安,踌躇了好一会,又轻轻道,“修齐想跟慕慕阿叔在一起,现在陪修齐玩的姐姐,修齐都记不住。”

    “睡吧。”我将修齐抱回他屋内,为他敛好被褥,坐在床边,柔声道,“慕慕阿叔等修齐睡着再走好不好?”

    修齐眨了眨眼,像是无比委屈又强行忍住了眼泪,扁着嘴道:“慕慕阿叔,我们还不能回家吗?”

    我摸了摸修齐的头道:“等修齐睡醒了,慕慕阿叔就带修齐回家好不好?”

    修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伸出肉嘟嘟的手掌,微微弯起了小拇指,破涕为笑道:“那要跟修齐拉钩钩!”我也伸出手指与他钩好,任由他钩着我的拇指晃来晃去,兴奋的叫嚷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好。”我笑了笑道,“修齐小猪该睡了。”

    修齐含羞带怯的笑了起来,抓住被褥把自己藏了起来,闷闷道:“修齐要睡了,慕慕阿叔也要早点睡。”我轻轻应了一声,平静的看向了门口。

    ……

    等修齐睡熟了,我才站起身来出了门。

    巫瑞站在青石阶梯下等我,月华如水色如银,染得他的乌发光华泽润,像是刚从雪中擦洗过一般的明亮。

    “慕丹。”他垂着头,背着手在不长的小石子路上走来走去,像是斟酌,又像是犹豫般的问我,“你……明日就要启程吗?不再多留几日吗?南青还有许多地方,你未曾去游玩过……”他的声音截然而止,看了我许久,忽然道,“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明日一切皆会随你心意的。”

    我听他说话,却神思缥缈,心里却只觉得奇怪。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如今的巫瑞,与我今年初见的那个巫瑞,有极大的变化,叫我愈见欢喜起来。

    然而我又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巫瑞的问题,但我想这大概是我的问题,毕竟我到现在已经出过不少问题了。就在那一日的篝火大会之后,就在巫瑞赐福我之后,就在他温热的指尖将泉水一点点涂抹于我额间之后,就在他流过那一滴泪之后……

    我就像中毒中蛊一般,明明神思清明,却又恍恍惚惚。

    但巫瑞绝不会对我下蛊,他绝不会。

    “巫瑞,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我慢慢走下石阶,疲倦无比却又清醒无比的问他,“明明是苦楚,明明是鸩毒,为何还要这般飞蛾扑火?”我走得很近,抬起头来看着巫瑞沉稳的面容,深深吸了口冰冷的夜风,尽最后一个朋友的本份劝解巫瑞。

    “因为甘之如饴。”巫瑞动也未动,像是一尊石雕一般,静静开了口,“喜欢一个人很轻松,也绝不必饮鸩止渴。但爱一个人便不同了……你们中原人有句情话是这么说的: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你不必再为我费心了,你劝得我一刻,又劝得了我十年吗?又劝得了我一生……一世吗?”

    “你可体验过,只因为遇见一个人,便已经觉得死而无憾的感觉?”巫瑞轻轻柔柔的说道,然而却并未看我一眼,他闭了闭眼睛,很快便拂袖离去,“你不会明白的,起码我知道,你绝不会在我身上明白。”

    心头那种微微的钝痛感又再度出现,我看着巫瑞的背影,觉得自己的确不能在南青多呆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上前牵住他的手。

    …………

    启程的时辰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隔日天一亮,修齐刚刚睡醒不久,我们便打算出发回去,巫瑞没有出现,倒是秋蕴弥来送了一程,脸依旧面无表情,活像是赌坊里头的收债人。我看着他这般正常的模样,反倒觉得颇为安心,便不由微微笑了出来,不过我本以为走了之后秋蕴弥应当会开心的,倒未曾料到他脸色比以往更加难看了。

    “你走了,主人定会不开心。”秋蕴弥撩起马车的窗纱,神色清冷,却又理所应当道,“但你留下来,主人更会难受。所以你还是快些走吧。”他虽然说话并不客气,却毫无虚假,不由叫我心生喜爱,只暗暗心道巫瑞若跟秋蕴弥在一起,也的确不算辱没了他。

    赤子之心,赤胆忠心,亦不过如此。

    一个人若能为了护着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这般毫无阻碍的说着实话,想必他若非痴愚,便必定是深情之人。

    出乎意料,好友身边能有这样出色的人,以后也将与他一同偕老;可我竟找不回当初那一丝一毫的喜悦与笑意,只觉得那种闷闷的钝痛又再度袭上心头,几乎叫我淹没于痛苦之中。我近乎狼狈不堪的扯下窗纱,冯老吆喝了一声,马儿轻踏,车轮滚滚,慢慢远离这片名为南青的土地。

    我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