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猜我猜不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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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皆好,莫要挂念。——谈慕丹”

    我将墨迹吹干,妥帖放在一旁,打算等会儿再装入信封。

    回山已有数月,也到了落雪的季节,如今雪松皑皑,山头笼着一片白茫茫的冷意。我特意为修齐准备的绵厚冬衣却因为他近日习武,一天也穿不到几个时辰,倒尽数便宜了康青,他虽然爱美,却天生怕冷的很,每每冬日都非要将自己裹成棕熊才肯罢休。

    门被很快打开又合上。

    我头也没抬,自顾自己手上的活,披着毛绒绒大氅的康青稳稳的走了进来,风情万种的坐在我的桌子上,伸手按住了我空白的信纸,声音又冽又美,如他毫无娇柔做作模样的本音一模一样,“慕慕,你心情不好吗?”

    这句话叫我抬头稀罕的看了看他,他今日看起来既无女子的娇软羞赧,也不像普通男子那般英气阳刚,反而有种兼揉两者之美的感觉。康青是我见过最美的男人并非虚言,当他褪去了那种柔软的女性伪装,露出底下的真实时,就愈发显得冷艳动人,他的美丽是一种近乎霸道的,不可一世的绝色。

    这种模样下的康青是个令人无法拒绝的男人,正因如此,江湖才称他为“妖君”。

    “吾德恐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我的德行恐怕不足以胜任压下对美色迷恋的责任,所以只能抛弃感情忍住它来拒绝美色。)”我戏谑道,只觉康青如今这般正经模样,实属难得,若非我见过他痴乱的疯态,恐怕与他相处不过两日,也便要因色动心。

    “哦?”康青挑了挑眉,忽然抿唇一笑,狭长凤目眸底流光,似是不怀好意一般问道,“是忍情无情拒情吗?……我倒还以为,你是动了情。”

    “这句玩笑,并不好笑!”我顿了顿笔,不知为何竟对康青这种戏言笑语生出一股巨大的愤怒与厌恶感来,不由硬生生呛了出去。然而话一出口,我便觉察到自己的语气实在太重了一些,不由干咳两声,偏过头去冷淡道,“你不去追你的云倾岳,跑来烦我做什么,近来莫不是嫌得慌?”

    康青本当从善如流换个话题才是,但今日的他似乎偏生多了那么一根不解风情的呆筋,含笑望我,垂眸浅浅道:“百年繁华一泓尘,白发多垂悔恨身,譬如朝露,谁非过客?慕慕啊慕慕,你的梦中人,已经落入你的风景里,你的心在动,何必还假做什么自在逍遥人。”

    “我本就自在逍遥。”我喃喃道。

    “哈,云倾岳那呆头,牵着玩玩便罢了,若要我日日跟他呆在一起,我可受不了他那傻样。”康青忽然转了话题,又再度娇笑起来,仿若烟消雾散,那隐于山水之中风轻云淡的仙人跌落凡尘,又变成了入骨的世俗模样来,他娇艳妩媚的撑起身来,遥遥走出门去,声音也变得又轻又柔,像是缠不断的情丝绵绵,“瞧瞧我,该去寻谁,入我的风景呢?”

    他这般自以为是,迟早要在云倾岳手里吃苦头。

    不知为何,我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竟是这样的念头。

    康青道我的梦中人已入画入心,但我又哪里有什么梦中……

    嗤笑与对好友的无奈顿时僵在脸上,我也不知为何,那些本应嘲笑康青的胡思乱想与天生多情丝的话语竟就如此卡在喉咙之中,既上不来,也下不去,只干哑难言,眼眶酸涩,那种我曾得到过的且熟悉无比的钝痛与苦楚生生磨砺在我心头,像是一柄尖刀在剔除腐肉,又像是锤子在砸磨肉糜一样。

    这……原来便是动心?

    人如飞蛾,情如火;一旦身陷,便难以自拔,焚毁躯壳的触目惊心亦无法抑制寻觅温暖的脚步。

    然而我却一无所知的坠落情网。

    …………

    修齐来寻我的时候小脸红彤彤的,抬着头看我,头上像是都冒着热气似得,嘴唇艳得像是藏匿冰雪下的红果。

    他如今能这般健康活泼,我也很高兴,只是我现下心事重重,实在毫无心思应付他。

    “慕慕阿叔,温然先生来啦。”修齐仰着头,双颊生着红晕,小耳朵都红彤彤的,修剪得齐耳的短发遮掩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撩了开来,整个人现在仿佛要冒起火来了似得。我为他敛了敛衣服,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淡淡道:“那你便随他去吧,他倒是……算不得一个坏人。”

    “慕慕阿叔不来吗?”修齐眨眨眼,好奇的歪过头。

    “不去。”我摇摇头,叹息道,“慕慕阿叔有事。”修齐乖巧的点了点头,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推了他一把,他也便这样轻盈快活的跑出去了。

    其实我又能有什么事呢,只不过是在想巫瑞这十余年来,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都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最后与我说的那句话,我始终也想不明白,遇见一个人便觉得死而无憾是什么心情,若换做是我,定然是有憾恨的,好不容易遇见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肯错过一时一刻一天一月一年甚至一辈子……

    足足十年。

    不是十个时辰,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而是十年。

    当初初入江湖,尚带着稚气与天真的少年都已经蜕变成沉稳奸猾,心思缜密的老油条了。他那般的性子,竟然能无声无息的默默等上一个十年,一个人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年,柳姑娘追乐逸三年,我颇为惊叹,然而换做巫瑞十年等候,却又不知为何,只觉得不知所措。

    十年实在是太长了,长得让我扪心自问,若是我,可能等下去?

    我能吗?

    不必说,我心知肚明,绝无可能。

    我想的入神,门口却又传来响动,我见门扇大开,有人夹风带雪,携着漫天霜寒冷意漫步而入。他眉梢眸底皆带着霜雪的花白,眉睫微微一颤,便尽数化了开来,露出盈盈如春水般的纤柔谦和来:“无垢先生……”

    果然是顾温然。

    “你又有何事?”我有些倦意,单手微微撑住了额头,我眼下实在是没有精力来应付这个聪明到可怕、无聊到可怖、又大胆又天马行空的后生晚辈。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