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清舟向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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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以前很多次一样,顾清远以为,这一次和岳凤书一起出去拍摄,不过是与以前很多次一样,花费几天时间,去到一个或许繁华或许荒凉的地方,徒步旅行、拍摄、一切井然有序。

    岳凤书是他的好友,一个特立独行的摄影师,两人这么多年过来已成默契,不管每年有多忙,也不管在哪里,顾清远总会抽几天时间和他一起去摄影,或远或近的地方,有时候是开车去,有时候选择徒步。

    有人说过,世有渊明,生为菊花无憾也:世有白石,生为梅花无憾也:世有嵇康,生为琴弦无憾也:世有余纯顺,生为穷山恶水无憾也。不遇知音,是人生无法克服的悲剧之一。顾清远想,他这一生,大概是没有这样的悲剧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不管有多忙,也会和岳凤书一起去徒步摄影的原因。

    这一次,岳凤书准备去川西南部的一个小村落。从川渝边界辗转取道,进入崇山峻岭之中的乡镇,再抵达山谷深处古老村落。这是一条在地图上都难以找到的支线,顾清远甚至都不知道岳凤书是如何找到的。但他依旧没有丝毫异议,他一向都很尊重岳凤书的决定。

    出发的头一天晚上,他原本准备去找宋霖帧,但因为公司突然有事而被搁置。回到家已是夜深了,拿起手机又放下,这个点,宋霖帧应该都已熟睡,他不忍打扰他。夜深时分收拾好几件简单的衣服,一些徒步旅行的必备品,然后睡觉,等待天一亮就出发。

    早晨六点,门铃准时响起。岳凤书背着一个登山包,穿着一双防水耐滑的登山鞋,神采奕奕。

    两人在家简单的吃完早饭就踏上了路途,途中,顾清远忍不住给宋霖帧打了几个电话,但回答他的却是机械冰冷的“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暗道自己真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想不到他顾清远也有这么一天。岳凤书在一旁,笑得很得意。

    越野车渐渐行驶出国道,驶进了一条乡村公路。那条公路蜿蜒着向前延伸,宽度仅容一辆车行驶。透过车窗向外看,远远的,就看见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冬季雨水量稀少,小溪已经瘦成一线,依稀能够看见稍高的地方已经干涸,暴露出被溪水冲刷得光滑如玉的鹅卵石。小溪的上方是一条横跨两端峡谷,如同彩蛀般跃起的木拱廊桥。那座木桥是均衡而完美的弧形结构,难以轻易遇见的古老虹桥。

    顾清远在看到这座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岳凤书的用意:“你是在哪发现这座桥的?”

    岳凤书正在吸烟,闻言并不急着答话,骨节凤鸣的修长手指轻轻的从嘴上把烟拿下来,然后缓缓的吐出一个烟圈,笑着说道:“古书上。”

    顾清远丝毫不觉意外,以岳凤书的性子,通过一本古书寻觅到一个古老落后的村落来,只为目睹一下古书中所描绘到的木桥,这实在是他干得出来的事。顾清远笑了:“我们怎么下去?”

    岳凤书凤眼微眯,仔细看了看那座桥,道:“我们把车停在这里,然后徒步走下去。既然都来了,肯定不可能看一眼就走的。”

    顾清远把车停好,接过岳凤书递过来的包,径直下了车:“若你真是看一眼就走,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你这芯子是不是被人给偷换了。”

    岳凤书跳下车,哈哈大笑:“不错,知我者,清远者也!生于清,当见雪芹;生于明,当见李贽;生于宋,当见东坡;生于唐,当见李白;生于魏晋,当见嵇康;世间面目可憎之人多

    欲与交游者,二三子矣!”

    顾清远远远的在前方,听到岳凤书的这番话,不由失笑,看来他这个好友,怕是一生也改不了这个脾性了。不过这样也好,人这一生若是能够为自己而活,不用在意、也不屑于在意外界的眼光,那应该会活得轻松得多。只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如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般洒脱不羁?

    两人一前一后马不停蹄的往桥下走去,但依旧走了半个小时才走到木桥的面前。从远处看时只觉得那桥近在眼前,徒步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期间的距离。

    从古书上看到的精美桥梁现在就在眼前,它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雨雪风霜,至今仍屹立不倒。虽然它身上有重修过的痕迹,但依旧无损它的珍贵。这是中国现存的最古老优美的一座桥之一。

    只能在故纸堆里呈现的优美桥梁现在就在两人的面前,整座木拱廊桥采用虹桥结构,简单而奇妙的原理,使整座桥坚固均衡。桥面上以粗木立柱顶起屋廊,青瓦铺顶。构件部分用红漆木质挡雨板封起,以免风雨损伤。整个桥体以稳重舒展的八字形式铺排开始。斜脊高高掠起,在空中划出清逸线条。这座老桥,与周围蔓延山峦、溪谷、村落、树林映衬,呈现出浑然一体的端庄大气。

    是的,端庄大气。纵然岳凤书读过的书堪比一座大学的图书馆,但在这样优美古老的建筑面前,他依旧找不到什么繁复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它。只得把心中无限的悸动交诸内心深处最真诚直觉的感官,用最简单朴实的语言,来形容它,赞美它。

    一张张相片在他的相机里定格,透过这些相片,岳凤书好像能够看见一副副让人感动让人心静安然的画面。也许曾经,夕阳西下,牧童骑着水牛,吹着短笛,恰逢一位问路的诗人,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春日里的杏花开得如火如荼,山边田地,皆是粉红色的一片。梯田一梯梯拾级而上,绿色禾苗在风中如波浪般起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渔人走向回家的路途,不远处的村子边,孩子们在欢笑着打闹追逐,茅草屋上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和母亲呼唤孩童回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飘向远处幽深的山谷......

    鸡鸣狗吠,万物祥和,隐居在此的诗人此刻是否会磨墨铺纸,写下一句又一句流传千古的华美诗篇?

    这个地方让他留恋,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不想离开。原本的计划被临时修改,滞留一天变成了滞留三天。

    纵然现代社会的飞速发展让人目不暇接,但在这样偏远的山区,却还是落后得让人几乎想象不能。若非亲眼所见,顾清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和他一起生存着的很多人,还根本不知道电脑为何物,手机为何物。

    下了高速公路之后,他们又行驶了接近六个小时,才到达接近那处山谷的一个小镇。又开车行驶了两三个小时,这才发现了那座桥。冬日白昼时间本就短,加之花在路上的时间用了那么多,等他们看到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岳凤书恋恋不舍的被顾清远拉走,最后还是决定明日再来。

    回到车上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走的时候走得匆忙也就忘记了带那些东西。原本没想到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也就不甚在意。至于岳凤书,他有手机和没手机完全是一个效果,顾清远早就对他不抱希望了。

    顾清远和岳凤书借宿的农家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房子是简陋的土墙房屋,低矮昏暗。岳凤书长年累月在外跑惯了,什么地方都能习惯,淡定得很。但是却苦了顾清远。他不像岳凤书那样,就算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动,面对着低矮阴冷的房间,破旧单薄的被子,实在是有些难以入眠。再加上无法联系宋霖帧,心里对他的思念如春日竹笋般疯长,让他更加辗转反侧。

    深夜竟下起瓢泼大雨来,接连着不停歇的大雨直下了一夜。第二天天一方晴,两人便又回到了昨日那木桥的地方。却不想,沟壑纵横的河道上方,因为这两天晚上的大暴雨,山石松动,造成泥石流山体滑坡。

    山石坍塌下来的一霎那,电光火石间,岳凤书猛然把顾清远往远方一推,从而避免了顾清远被坍塌下来的山石给砸到。

    不幸的是,岳凤书却因此而造成右腿骨折。

    幸运的是,两个人当中还有一个人不曾受伤。

    顾清远连忙把受伤的岳凤书送往镇上的医院,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之后,果断返程回c市。

    把岳凤书的一切都安顿好之后,顾清远松了一口气,这才准备来找宋霖帧。

    听他说完,宋霖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这几天没有来找他,是因为有事出去了。

    莫名的,竟有了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么一想,宋霖帧被自己给吓了一跳。他到底为什么松了一口气?是因为顾清远没有受伤,还是因为,他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玩腻了所以回去了?

    顾清远看着脸色不大好看的宋霖帧,笑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被吓到了么?”

    宋霖帧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只得沉默。

    顾清远坐过去,紧挨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相信我的话了?”

    宋霖帧看了他一眼:“什么话?”

    顾清远道:“如果不是凤书推开我,我现在估计就不能好好的在这里和你说这番话了。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唯独就想起了你。我想着,若是我就这样死了,你会不会知道?我那天手机也没电,根本没办法和你联系。平时都是我联系你,你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个电话。若是我就这样死了,你估计根本就不会知道吧,怎么着也得新闻出来了才知道吧。那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会为我伤心吗,会为我哭吗?我不知道,所以我很害怕,我怕你不会。我那时就在想,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得到你,没有见你对我笑过,哪怕就那么一次。霖帧,你现在相信我爱你了吗?”

    宋霖帧眼神复杂:“顾清远,你都不了解我的过去......”

    顾清远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也不在乎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我,我只知道,我想要你,很想很想。我想你以后的生命都有我的陪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至于你爱不爱我,我现在真的不想计较那么多了,因为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我有的是机会,让你爱上我。”

    宋霖帧:“顾清远,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那么傻。”

    顾清远轻笑:“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说我傻而已,我也就愿意为你一个人傻而已。”

    宋霖帧叹了一口气:“顾清远,你知道,我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去酒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