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被困

绿柳新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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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温竟然已经这样低了。

    车里已经像是个巨大的冰块,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外面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马的喷鼻声,没有车轮的辘辘声,刚才那声长长的尖叫似乎只是她梦中的幻觉。

    马车已经不再前行。

    燕脂的心一寸寸冷下去。连同刚才那种又羞怒又不安的心情顷刻冰封。黑眸静静转向皇甫觉,“我们现在在哪儿?”

    皇甫觉在榻上舒展了一下四肢,意态慵懒,“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们就要被活埋了。过来,随为夫逃难吧。”

    很舒缓的向她勾了勾手指,就如同在说陌上花已开,我们一同去赏花吧。

    等燕脂出来时,才知道情况有多糟糕。

    车门被皇甫觉用掌风劈开,雪屑漫天飞扬。雪花铺天盖地砸下来,到处是白茫茫一片。一脚踩下,竟是没膝之雪。在这样的雪地,她寸步难行。

    皇甫觉轻轻一笑,轻易将她从雪地拔出,驮到背上。

    即使背负着她,皇甫觉同样踏雪无痕。身边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数十身形,俱是太监服饰,为首之人便是海桂。

    海桂躬身道:“皇上,让奴才来吧。”

    皇甫觉冷冷睨他一眼,“凭你也配。头前带路。”

    海桂面不改色,低头退下。

    燕脂忽的开口,“让他背我。”他一直便以内力帮她驱寒,想也该乏了。

    皇甫觉冷哼一声,“即便他是个废物,也是个男人。你想都不用想。”

    燕脂一怔,几乎啼笑皆非。若不是亲耳听到,她几乎不敢相信皇甫觉也会做这等小儿之语。

    大雪掩盖了一切的痕迹,他们的速度快若弹丸,流星一般向谷外奔去。一路之上,只能见四足深陷雪中的马嘶嘶悲鸣,却无半点人影。

    燕脂急切的搜寻。

    她们在整支队伍的中部,前方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活下来。虽然知道爹爹不可能出事,还是希望能见到他。而且移月和玲珑,两个弱女子在这样的天气,她放心不下。

    什么都看不见,密密麻麻的雪花,无处不在,勉强睁眼,便是泪汪汪一片。到最后,皇甫觉似是有所发觉,停下来,将她的斗篷严严实实系好,连面部都用毛皮遮住,轻笑哄她,“忍一忍,马上便到了。”

    他的气息依旧,手也稳定干燥,眼神之中却失了几分锐利之气。燕脂默然,很安静的伏在他的背上。耳边听到他拖沓柔软的声音,“乖……”

    她自然不知,在不远的前方,有成排的士兵倒下,密密的雪花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盖住他们的盔甲。

    死尸越来越多,全都是面朝下直直扑到雪地,没有一个搂抱纠缠在一起。

    皇甫觉的眼慢慢起了针尖般的寒意,落下的脚尖只踩在旁边的空地上。

    天苍苍,雪茫茫,他们的身形似乎也和这天地融为一体,杳若轻烟,飘若轻烟。

    “吼吼吼——”似乎是兽群的咆哮,天地间隐隐共鸣,“轰轰轰——”

    燕脂只听到海桂阴寒的声音兀的尖细,“保护皇上!保护皇上!是雪崩!”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被皇甫觉一勾一带搂到怀里,将她的头紧紧压倒胸前,他依旧轻轻笑着说:“别怕,我陪着你。”

    她的心奇异的安静下来,心里闪过模模糊糊的念头。若是真的,其实也不错

    接下来耳朵里便满是呼啸的声音,像万马齐喑,雷落九天,似鬼哭,似狼嚎。

    身子在不停的旋转磕碰,忽快忽慢,始终不变的便是他胸口亘古的温热。

    时间似乎变得很悠长。

    她在温泉里扭动着胖胳膊胖腿,“我不要洗,我不要洗。我要和师兄一起出去玩。”

    师父好脾气的笑,往温泉里洒大把大把的花瓣,“燕脂是漂亮的小姑娘,才不和臭小子一起玩。师父给燕脂采了天下间最美的花,燕脂泡了之后,就会变得香香的,美美的。”

    她泪眼汪汪的望着师父,“美美的有什么用?都不能和师兄们一起玩。”

    师父笑得很温柔,“等燕脂长得美美的,便会有天下间最好的男儿来娶燕脂啦。”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最好的,像师父一样吗?”

    师父摸摸脸,点点头,很正经的说:“自然,你那几个师兄是远远不及的。”

    耀眼的白光,胖胖的女孩在光晕中变得修长纤细。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九曲回环的长廊,她身着大红的衣衫,映得明肌堆晕,兴冲冲推开一扇门,“师兄——”

    “嘘!”有一女子娇慵坐起,食指放于樱唇之上,似有几分羞几分怯,“他才刚刚睡着。”

    缠枝牡丹的锦被滑下,洁白如玉的肩膀上几点嫣红的吻痕。

    “燕脂,燕脂!”是谁在耳边这般锲而不舍的叫。她拼命想要捂住耳朵,不要叫我,不要叫我!骗子,骗子,都是大骗子!

    “骗子!”听她甫一睁眼便冷冰冰的吐出这两个字,皇甫觉为之瞠目。半晌扼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问:“你说谁是骗子?”

    燕脂定定望着他,忽的缓缓一笑,轻轻问道:“我美吗?”

    皇甫觉一怔,手摸上她的额头,诧异的问:“撞到脑子了,还是发烧说胡话呢?”

    燕脂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你喜欢的,是这张脸吧。”

    皇甫觉轻轻一勾唇角,中指屈起,在她额头上狠狠一弹,听她低低呼痛,方才说道:“我既是喜欢你,自然也爱你的容颜。没良心的小东西,河还没过呢,便想要拆桥。”

    燕脂怔怔望他半晌,长睫微微合拢,再睁眼时又是澄澈明净,轻轻一笑,“还活着……受伤了吗?”

    只一眼,便可看清他们的处境。

    很小的一个洞穴,靠他手指间一颗明珠发出微弱的光,那本来应是簪在她的发上。两人蜷缩在一起,厚重的衣服都被皇甫觉扒了下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珠子的光太弱,她看不清皇甫觉的脸,却很清楚自己身上除了头部有轻微的晕眩,其余地方毫发无伤。

    她不动声色的抚上皇甫觉的胳膊,向上逡巡着他的脸。

    皇甫觉闷闷一笑,手臂向下滑去,托住她的腰,与她平视,“知道担心我了吗?”

    单薄的衣衫,亲密的接触,她能很清楚的感到他身上散发的温度。心神一颤,手指便只能虚虚抓住。

    “燕脂,”他轻声低絮,“我很庆幸,我们都还活着。”

    他的眸子离她这般近,里面是满满的喜悦,那样深,那样多,几乎要溢出来,一直流到她的心里。

    微不可及的一声轻叹,消失在相接的唇舌之中。

    他的吻轻轻柔柔的压下来,宛若呵护新生的婴儿,如此小心翼翼,如此郑重怜惜。只在唇上温柔辗转,却似已把平生相思诉尽。

    燕脂慢慢闭上了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

    心中的一角轰然倒塌,莫名的情感在废墟里悄悄滋长。

    一吻结束,皇甫觉犹自在她唇边轻啄几下,揽着她的手紧了紧,身下坚硬如铁,低低呢喃:“真真是磨死人的小妖精。”

    燕脂望着他,澄明的眼波突然起了雾气,手慢慢从他背后拿过来。

    血,一掌粘稠的血!

    皇甫觉轻轻的笑,手指飞快的从她眼角轻抹一下,用舌尖轻舔了一下指尖,“我一直在想,若是你为我而哭,眼泪会是什么味道的。原来,是这般的苦。”

    哭了吗?用手一抹,果然有泪。燕脂心中怔忪,原来,他已经可以这样影响她的情绪。

    伤口很深,血肉翻卷,可见森然白骨。被他胡乱的撒了止血的药物,已不再出血。后背之上纵横交错全是淤痕挫伤。

    燕脂的手轻轻滑过,脑海里自动便浮现出他紧紧抱着她,以身做垫,被积雪轰然压下的情景。

    这样的伤势,他依旧妄动真气,为她取暖。纵然他底子好,若不是有灵药勉强维持,恐怕也要油尽灯枯。

    眸中神色数次变换,犹豫挣扎。终只是将他递过来的药细细洒在伤口,撕了贴身亵衣细细包好。

    一切都整理好,皇甫觉依旧把她揽在怀里。神色如常,只是脸色略略苍白。唇角轻轻勾起,低声道:“乖乖让我抱一会儿。”

    他就这样把头靠在后面的雪壁上,合上了眼,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静。

    燕脂蜷缩在他胸前,听着他略微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眼中一片茫然之色。

    她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她至少有三种比他现在靠秘术强行聚集体力更为妥帖的法子,可她也只能这样默默的等着,等着他恢复体力,带她走出困局。或者,永远也走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柳柳很纠结。

    极度的抑郁、惶恐、不安......

    这一个月竟然如此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