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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历4401年，也克门星。
那一年是贾美尔战争真正疯狂的开始，仿佛是一个信号，也克门星一夜之间从祥和的边远行星变成了地狱。往日居民们只能在立体光幕中看到的机甲占领了这个星球，房屋倾毁，夏日的暖风竟也比寒风刺骨。
安澜无数次用这个画面激励自己——比楼还高大的多人机甲突然出现，刀锋雪亮得好像一道白光，劈碎了破坏他们镇子的侵略者。随后，机甲上下来一个人，对方军服笔挺，笑容温和地朝他伸出手。
“我是来帮你的。上来，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不同于机甲的冷硬，男人长着一张令人心生好感的脸。
“……你是谁？”
那时候安澜还是个不爱看帝国新闻的十四岁少年，他没有认出眼前这个人，只是本能地对陌生人抱有警惕。事实上，在看到家人血肉和砖石杂糅在一起的场面后，安澜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因为他想知道，所以就问了。
大型机甲的驾驶舱里又下来一人。这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秀丽少年，同样是黑蓝色军服，乌黑的头发垂在颈侧，神色冷淡。
少年看也不看安澜，走到男人身边：“老师，该返程了。”
“等我一会儿。”
男人苦笑一下，然后俯身与安澜平视，声音清晰：“我是卫诺，一名帝*人，这里很危险的，跟我走吧。你看旁边还有一个同龄人，路上要是有什么不安心的，你可以和他聊天。”
“老师。”少年微皱起眉。
“别这么严肃啊，默莱尔你不也很久没见到同龄人了吗？”卫诺笑了笑。他把安澜抱进了宽大的机甲驾驶舱，安澜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一双黑色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
舱内有四个人的座位，安澜和默莱尔坐在后排。
比起根本没理过他的默莱尔，卫诺在启动机甲时还在安慰他。安澜沉默地听着，等到驾驶舱入口完全关闭后，安澜忽然说：“我也要像你一样强。”
“我？”
“我要当元帅！”安澜坚定道，“最厉害的军人不是元帅吗？不仅要和你一样强，我还要比你更强大，成为帝国的元帅！”
“……很辛苦的。”
这时的卫诺还是上将，他微微一愣，便笑着鼓励说：“但是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跟我回帝星，去参加缇南学院的入学考试。默莱尔也是缇南学院的学生，以后你说不定会在军队里遇到许多校友。”
他在也克门星上的是普通学校，没有接触过精神力技巧，连机甲也只有海报上的印象。这个宣言到底有多天方夜谭，安澜现在还完全不清楚。
安澜想了想，转头问默莱尔：“入学考试是什么样的？”
“……”
默莱尔注视着机甲内壁的一片金属壳，青绿色的眼眸似乎带着薄冰。
直到卫诺再一次提醒他“要亲民”，默莱尔才不带感情地叙述道：“精神力和体能测试，不同系的笔试不同，要入机甲格斗系才能成为机甲兵，考试会考机甲对战。精神力测试分为三次，每次淘汰的人只能明年再来……”
安澜边听边点头，努力在脑内模拟测试过程。
看他的样子，默莱尔停下叙述，露出一个弧度微小的笑来。他用讽刺的语气最后加了一句：“但是你会很惨的。因为缇南学院，并不是你这样的人也能平安活下去的地方。”
“你难道会预言？”
安澜不服气，盯着默莱尔的眼睛还没消去红，“我敢打赌，再见面的时候，我的军衔绝对比你高。”
默莱尔不以为然，转开头不再看安澜。
后来安澜跟着他们上了开向帝星的战舰，十四年来他头一次离开也克门星，从飞船舷窗能望见那颗本是土黄色的星球，遭遇天基武器毁灭打击的那一半，变成了焦黑。
安澜一言不发地望着故乡的星球，越来越远。
那句看似是一时意气许下的话践行了七年，安澜最终还是没有成为元帅，他站在成为元帅的那个人身边，化作开路的利刃。
有时，安澜会想起离开故乡的那一天。他没能变成走下机甲的那个拯救者，却成了拯救者手里，那把雪亮的刀。
……
……都是过去的事了。
安澜看看天色，前段时间为了训练都住在宿舍这边，也该回库艾利那边一趟。最近刚拿到协会发给选手的报酬，他还想全打给库艾利，就当是付房租。
他打车回到珊瑚药剂店时，店门紧闭，门口停着一台漆黑的梭形浮游车。门口这条街平时就人烟稀少，现在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白天不开店？安澜有点疑惑。不过店门没上锁，他走进药剂店，就听到隔间里传来争执打斗的声音——
“你、蛀虫……放开！”
“我领养了你，你就是我的人鱼。”
啪嚓！瓶子砸破的响动传来。安澜冷下脸色，一脚踹开隔间的门——背对着他的那个人将库艾利压在桌子上，紧紧按着库艾利的肩膀，左手缓缓下移，解开了库艾利的衣扣。一副眼镜掉在地上，沾了破碎药瓶里流出的药液，屋内满是苦香。
听到声音，托马士回过头。
托马士还没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就被一只手抓住后领，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道压制着他，让他向后栽去。一路拖拽，他的腿磕在隔间门上、店内柜台上，直到被拖到店门口，对方才拎着他的后领狠狠一摔。
“安——”
叫出对方名字的话被痛呼声掩盖，托马士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拳砸向他的下巴，膝盖压在他肚子上，但他只觉大脑疼痛交织着一种比零度还要寒冷的感觉。那温度冻结了他的思维，令托马士连小臂都在颤抖。
他看到安澜站起来，脚踩住他的手肘，毫不留情地一碾。
比起骨头剧痛，那种好像被无形力量切割一般的感受使托马士缩紧了胃，呼吸停滞。他死死地瞪着安明岚，想要唤回身体的掌控力。
“我告诉你。”
俯视着他的目光冰冷晦暗。
“再动我的家人，就送你去医院住一辈子。”
说完，安澜头也不回地进了店。
当冷意消退时，托马士瘫在地上，呼出一口气，太阳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竟然让托马士有种重生的错觉。从地上爬起来，托马士看着自己骨折的胳膊，咬紧牙，再看向店门的眼神带着戾气。
安明岚……
默念这个名字，每个音节都是咬碎骨头的恨意。
联赛选手禁止私斗，没想到安明岚恰好回来，还真的会出手，托马士简直后悔死了提前贿赂人短暂关闭附近的电子监视眼。
现在的库艾利有药剂师身份保护，托马士不好出手，但安明岚，他倒是有一个正大光明报复的方法。
决赛再见，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溃对方，让这个人和恒星战队永远在出线赛中沉沦。托马士暗下决心，起身时，他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浮游车上。
惯用手骨折，但他身上磕磕碰碰最多沾了点灰，只是轻伤。托马士只好用不熟悉的手，艰难地在终端上输入联络号。
“找我有事？决赛的事不已经商量好了么？”
“废话少说。”托马士打断对方，“决赛时，我要看到安明岚最后一个留在场上，给他的能量储备比其他人多留点。”
几句简短对话，托马士挂断通讯，扯了扯嘴角。
珊瑚药剂店。
库艾利追着安澜到门口，目睹完刚刚那一幕后，再看到回到店内的安澜，他忍不住本能地向后退一步。倒不是对安澜打了他最恨的人有什么不满，而是安澜本身，就令他害怕。
安澜也没理他，疲惫地坐到沙发上，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你……”
那张痛苦到扭曲的脸又闪过脑海，库艾利噤声。
安澜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声音还是一贯轻松的调子：“对了，我拿到了比赛的报酬，你的账户号是多少？我把钱打给你，当是这些日子的租金。”
库艾利下意识答：“谁要你的租金？”
“那就当是医疗费好了。”
安澜微笑了一下，看起来居然有几分虚弱，“头疼。”
“……”
深叹了口气，库艾利紧绷的身体松下来。
真是白紧张了。他一边唠叨安澜对身体健康毫无意识，一边走过去查看安澜的情况，果然又是精神力消耗超过上限。
库艾利不知道刚才安澜用了什么——体能不足c级的人鱼能在肢体冲突中揍了托马士，其实是以精神力做补。这是缇南学院教习近身格斗的专属技巧，开创者是一名狂热信奉精神力万能的老师，不过用起来十分鸡肋。
能考进机甲格斗系的学生，体能不会差，而且这技巧不仅要求对手精神力远低于自己，还要消耗使用者的大量精神力。除非是被束缚住了无法打斗，否则简直是浪费精神力。
以安澜现在的身体，持续头疼还算轻的。
“托马士领养过你？”安澜随口问道。
“……谁是被他领养的。”库艾利冷哼一声，“要不是让他发现契合度高，我现在说不定是在帝国药剂研究所工作，哪会被扣上间谍罪的帽子。”
契合度是对两人之间精神力配合是否良好的一个衡量指标，理论上，不只是人类与人鱼，人类之间也可以测试契合度。这种高契合度可遇不可求，多少人一辈子不要说遇上高契合度的人鱼，连高契合度的人类都遇不到。
不过人鱼的精神力有安定作用，联合起来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具体怎样安澜也不了解，他一直以为契合度和星网上流传的“速配指数”差不太多。
安澜一问出口，就被库艾利吐槽了“你是哪个年代的生物”。
“你以为托马士咬着我不放是因为我和他很速配？”库艾利撇撇嘴，“我的精神力上限是s，但托马士只有a，他是为了拿我当罐头，好扩宽他的精神力上限。”
“精神力上限？”
安澜立即抓住了关键词。
“忘了你是远古来的了……”库艾利咕哝一句，“契合度高的两人用精神力配合效果好你肯定知道，人鱼可以和人用精神力交融，同化成两人间最高的精神力上限你大概不知道？”
沉默片刻，安澜终于说话了：“……这谁教过啊。”
库艾利耸耸肩：“可能你们学校没上伴侣关爱课？这是我在那个医学院的必修。”
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了，又觉得自己好像没理解，安澜思考好一会儿，才说：“总之，我找个上限高的人，多用精神力和那人沟通感觉就行？不是一个人也行？”
“还有契合度高。”
库艾利忍不住道，“你还想找几个罐头啊？”
“这不重要。”安澜露齿一笑，“找到再说，也算一个希望。”
“好好……你找。”
库艾利没话可说，要真那么好找，托马士哪会死抓着他不放。他打量一下安澜的状态，将话题拉回现在：“没找到之前，我还是建议你少动用精神力，尤其是近期，你用精神力的次数太频繁了，不久你还要比决赛？”
决赛在两天后，安澜也无奈：“这没办法，我会尽量节制的。”
“你的节制真难形容……”
库艾利看了眼安澜的腿——这么全天都使用改造液的人鱼，他还是头一次见，连自己也是晚上睡在水里，但对方显然没有“人鱼长久使用改造液伤身体”这个概念。
“还是看着比较保险。”库艾利摘下眼镜，慢慢擦净了镜片上的药水污渍，“你的决赛是在后天？我会去看的。”
“那我给你订第一排的位置。”
安澜笑起来，“赢的战队，一定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