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郡管官儿

孤怀吐明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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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用过早饭后,明溯正待告辞回去,那邓元却是言道:“休沐制度,自前朝而始,百官无不遵守。弟在西位近月,心系公事,自身从未休沐,此亦奉公尽职,传至县中,众人甚赞,然吾细观弟之行,当有三处不足有待弥补。”

    “大兄请讲。”明溯恭然受教。

    “擅改律令,增加休沐时日,此为大忌。”

    “啊……那如若长期为公繁忙,不得休沐者岂非吃了亏去。”

    “休沐之外,尚有一休告,若有此类情况,弟不妨教之休告,记载在案,变相实施。”休告便是请私假了。这个年代没有补假一说。邓元的意思是说该休的没休,只能作废,再想休息,只能请假。明溯心中想道:怎么跑到哪里都一样,公休假没休,只能作废,连个补假都整得这么麻烦。然既是律令如此,自己也只能遵守执行,于是便应了下来。

    “《孟子?滕文公上》记载:禹疏九河……八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吾闻弟巡视诸里庄,途中多** 次私归,此亦为大忌讳。弟当效那夏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私归就是在正常上班的时间内跑回家,这是律令明文规定禁止的行为。邓元这是用大禹一生为公,解除民苦的事迹和献身精神来激励明溯,然其心中所思无非是苟活于乱世浑水摸鱼一番,至于这汉家官儿,止不过一跳板而已,不当也罢。亲情在明溯心中自然是不能舍弃的,既然邓元这么说了,肯定是有那乡野里民嚼了口舌,传了上去,幸得入了邓元之耳,倒也先能提防一二。律令森严,众口烁烁,不可不防;为官之谨,为人之慎,目前倒也不可不守。明溯也是爽气地应了,只是心中暗暗盘算,应早寻个由头,将那二老迁入谷中,以避耳目。

    “律言:******者,当处鬼薪白粲,刑期三年。弟拐了那俞汉之妻,其人不言,其心必忿,当妥善抚之,以免世人议论。”

    “俞汉是谁?”明溯奇怪地问道。

    “正是那邑西里长俞生之大子。”

    这时旁边小妇人闻言,笑的花枝招展,言道:“一人俞汉,一人俞生,人俞为偷,此其户岂不皆为偷汉而生?”

    好好的一句正经之言,落于那小妇人之口,一番解说之下,顿时乌烟瘴气。明溯乐得哈哈大笑,邓元在一旁也是啼笑皆非,有心呵斥一番,怎奈新好似蜜,却是忍心不下,只得拿那明溯说事:“******女笑呵呵,妻女人淫意若何?”

    “大兄此时亦是乐在其中,咱兄弟二人又何必哥哥说弟弟呢。”

    “吾与汝不同,小妇人与那妇人亦是不同。”

    “如何不同?”

    “吾没拐了回家,那妇人亦未寡居。”

    “我这是负责任的做法。如此,我倒要说说大兄你了,既已成就好事,又是孤男寡女,胡不顺势纳为妾室?”

    邓元顿时语塞,那小妇人在旁也是眼睛红红,含泪欲滴。明溯心道坏了,自己只顾一时口舌之快,忘了二人家门关系,倒是惹了不愉,连忙好生道歉一番。

    临走之前,邓元嘱咐明溯回西山之前,先往那谷中一行,与典韦诸人约好后日出山接应时辰,明溯自是照办,顺路还办了一件遗忘了许久的事情,便是使那妇人抽空悄悄下山一次,将其姨丈家妹子接入谷中,如此,方得有始有终。

    第三日恰是二月二,陈留地区素有“二月二,龙抬头,春雨下得满地流,一年吃穿不用愁”的民谚。这一天,人们的活动,大多和龙、祈雨相关,妇人停止做针线活儿,全家要围在一起吃龙麟饼(一种长条带馅儿的饼。有的地方谓之菜蟒)和龙须面。普通人家时兴“引龙回”,就是当天清晨人们挑起灯笼,把草木灰和谷糠,从河边或井旁一直撒到自家的水缸边,祈求龙王爷赐福。有些豪强富户则将想象中的龙分段制成多节,以木柄挑起来,翻卷腾跃,再配上锣鼓、唢呐助兴,声势浩大,很是热闹。

    清晨,鸡刚鸣过三遍,十里八庄摩肩接踵,相约同行,陆陆续续来到了西山,盖因昨日亭里通知,今日将在西山操练场地组织一场盛大的舞龙大会。

    赶集、庙会、看热闹,临了回去抱上妇人做运动,乡下人平素没甚么乐趣,闻说新任亭长甚会搞事,又得那小郭庄襄助,扎了一条百余步的苍龙,左右无事,遂呼儿锲女,前来观望,长上一番见识。

    为了今天的入场式,明溯昨日专门召集所有伍以上的头目开了个部署会议,临时安排了一个长蛇阵入场,众人的任务也很简单,只须记住自己前面一伍之人即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对于里民庄丁而言,场面越热闹便越发吸引眼球。经过大半个月的操练,各队之间配合日佳,进退之间初显章法,上阵击贼还是远远不够,但闻鼓即进、鸣锣便收的一些阵势效果还是基本能够达到的。

    操练场地四周空旷,足够三二千人围观,此时,场地边缘事先用那白色的灰粉画了一圈,圈外,人喊马嘶,绣旗遮日,中央空出一座临时搭就的高台,上面左右摆开四面大鼓,又有那八名乡勇各自围定,倒握棒槌,赤膊帻巾,人人健壮,个个英雄。

    不一会儿,庄中络绎行出一簇人马,中间捧着二人,皆青绶悬印。其中一人果毅削挺,骑一匹黄骠马,另一人皙白无须,骑一匹杂色马,原来却是那贼曹邓元、啬夫蔡晔,二人应了明溯之邀,前来巡阅乡勇并宣抚诸民。众人看了,寻思那亭君倒也甚有面子,作个游戏也能邀得县中要吏前来撑住场面,便也不敢喧哗,屏息凝神静待诸人翻身下马,鱼贯登台。

    那排在第三却不是明溯,而是那亭父葛权,明溯自是立于场中台前,重甲束盔,座下青花大骢嗤鼻顿足。只见那明溯突地勒转马身,背朝高台,扬刀向天,一声长啸,顿时四方应和,百人齐吼,威势冲霄,场边有那胆怯的,下身不禁湿了一块。

    鼓声渐起,那郭贵头冠赤帻,身着轻甲,腰系紫绦,脚蹬鹿靴,鞍挎直剑,却空出双手,擎住那一杆镶金黑旗,迎风招展,就此率先入得场中。后面,一众乡勇,按照屯队顺序,各持兵器,摆出一条长蛇,踏步进入,众人耳边,止闻步伐一致,声响震天,直如一巨人轰然前行。半响,长蛇便已穆然绕场一圈,行至台前,逶迤掩于明溯四周,层层展开,一时间,明溯如那蛇首,长身盘旋,兵器映日,犹如金鳞片片,流淌不休。

    明溯将手一展,鼓声歇息,众人便自顿足不行。明溯回身望着高台,微微一揖,大声禀道:“西位亭此次备寇,征得乡勇一百八十三人,尽皆于此,敬请大人训示。”身后众人齐声呐喊:“敬请大人训示。”一时如四方雷动,远近回音,轰鸣不已。

    台上,邓元赞道:“明君此举,壮哉。吾观众人,精神饱满,铁面血性,更兼那阵法森严,令行禁止,可谓是虎将手下无弱兵。”又转向蔡晔:“不若便由伯常兄训示一二,以为抚慰。”二人商议再三,定得由那蔡晔先行宣读郡里任命,待军演之后,再由邓元点评赏析一二。

    议罢,蔡晔也不客气,起身上前,朗声宣道:“今闻西位亭明溯精于练兵,长于捕盗,勇于杀贼,又兼民生安定,百姓信服,四方称赞,特迁为该亭假亭长,以为激励。特此周告。光和五年正月陈留太守张邈手书。”下面本来听到假亭长三字,顿时议论纷纷,嗡然嘈杂,及至最后,闻说此通告出自于郡守亲手,一时之间,意外释然喜,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都有,却皆是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个“假”字。这个时代,按照管辖权限,亭长往往都是由县里任命的,明溯这个亭长,虽然定为了代理,但是,全天下直接归由郡中直管的亭长,倒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静谧了片刻,场内场外突然齐声振臂高呼:“亭君,亭君……”一时之间,在场的诸人与荣俱焉,兴奋到了极点。县管官儿成了郡管官儿,毫无疑问,从此以后便是与那周边各亭甚至是乡中相处,众人尽皆会感觉高人一等。

    明溯暗暗地吁了一口长气,蔡晔宣读的那份通告,内容倒是不假,只不过适才在庄中商议之时,邓元圆滑,直接在后面加了“手书”二字。那张邈又是何等身份,小小的一个亭长,一封通告,稍稍意思流露,便有那掾属代为捉笔,哪里还须要他亲手书就,只不过,众人之间即便有那个别心思活络的,借他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去找那太守大人当面问质求证的。